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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训演

    “彼等为银所诱,业已迫不及待了。”赵千栋微微一笑,起身说道。

    “大人所言甚是,”常炳昌紧跟着起身,附和道。

    “田营办,你......”赵千栋取过官服穿了,正准备跟田琪交代几句题外话,突然就听到“乒”的一声枪响,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面又是“乒”的一声。

    “何人鸣枪?”赵千栋面色一凝,一边快步钻出窝棚,一边沉声问道。

    “大人,是那俄国人所为......”田琪脸上不但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失落与无奈,他叹口气说道,“虽标下不知其所言何意,但......大人自己去看吧。”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赵千栋已经用不着他的解释了,窝棚外的视野非常开阔,再加上距离也不算太远,故而操兵场上的情况,他在这里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此刻,就在那个空旷的操兵场上,正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疾驰飞奔。一个身材并不魁梧、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家伙,正一手抓着骑枪,一手提着马缰,在马背上做着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躲闪动作,而在他身后的操兵场边上,千余号赵千栋手下的新老营卒,都默不作声的站在那观看。

    马上的人正是科尔尼洛夫,尽管这家伙的军人荣誉感之低下,足以令人鄙夷,但是他的马上功夫却着实不简单,即便是田琪这样的清军营办,也自叹不如。当然啦,要说到马上功夫,这还不是最让田琪感觉气馁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人家马上的枪法玩的太漂亮了,从出枪到退弹,再到下一次出枪,那都是在做马上动作的同时完成的,不仅一整套动作连贯顺畅,而且枪法也精准的很,百步外横杆上吊着的木牌,人家一枪一个,毫无错失。

    马战与步战虽然都是作战,但是两者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不说别的,就单说在马匹跑动的颠簸过程中持枪瞄准,便是一个需要长时间训练才能做好的功夫活。赵千栋虽然是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才第一次亲身接触到所谓的哥萨克骑兵,但是他却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各种各样的军史记载中,哥萨克骑兵就是凶残剽悍、骁勇善战的代名词,俄罗斯人的对外殖民、领土扩张,有绝大部分是这一个特殊的人群来完成的。科尔尼洛夫作为西西伯利亚土生土长的哥萨克低层军官,他能做到现在这样自然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田营办有何感想?”站在窝棚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赵千栋语气平和的说道。

    “标下殊为惭愧,”田琪默然道,“尝以为洋人之强,唯于器械精良,与战阵之处实与我大清之兵勇相去甚远,而今,以此观之,方......方知此论之缪甚矣。”

    “呵呵,田营办无需气馁,”赵千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古人云:知不足而后勇,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可成大勇。今你既知彼我差距,自当勤加操练,以求后来居上。”

    “是,标下谨记大人教诲。”田琪躬身行礼,说道。

    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赵千栋继续说道:“以我观之,科尔尼洛夫此人虽则贪财,且无视俄人之军纪,然其于马战之术定有大能,田营办今后不妨与他多加接触,若能习得彼等操练骑兵之术,自可善加利用,以增我战力。”

    “大人,”田琪苦笑道,“依标下之见,俄人之法,恐并不适于我等。马上之术,重在实演,而营内军士所备之弹丸,不过每人七枚,若授之于实操,恐不付须臾之用度。”

    赵千栋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也是自己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若想要手下的士卒能征惯战,那就必须加强平日的操演,同时呢,尽可能多的提供实弹打靶、操演的机会,唯有这样,士兵才能在日常的训练中,真正的提高枪法精准度,尤其是马上射击的精准度。但现实的情况是,自己手头上除了这五百余条枪之外,子弹少得可怜,就像田琪所说的,一个士兵备弹七发,这要用在操练场上,那还不得一眨眼就打完了啊。

    “添购军火,必须尽快添购军火,”赵千栋觉得,时下除了购置印刷设备以及雕刻印版之外,购置军火甚至是开设军工厂的计划,已经必须提上日程了。

    粥场的设立已经持续了七八天的时间,而在近两天里,由于赵千栋已经命金州各社的官员妥善解决灾民的返乡以及追耕的事宜,故此,少数家有田亩的灾民,开始陆续归乡,不过即便如此,此刻汇集在这里的人,仍旧有数万之众,从河堤上远远的眺望过去,触目可及的地方,搭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草窝棚,那场面殊可谓壮观。

    河堤的修复、加固工作还在继续,绵长的河堤上,到处都是上下往来的民众,与最初几天不同,现在堤面上已经不需专门安排人指挥了,这些得赵千栋之援手从大灾中幸存下来的人,现在根本不考虑偷懒怠工的问题,即便是偶尔出现那么两个,也会遭人鄙夷唾弃。

    赵千栋一行人从河堤窝棚处走下来,径直走到操演场的外面,而在场内兴致勃勃表演了一番“马上功夫”的科尔尼洛夫,也恰好兴尽收工。

    科尔尼洛夫今天的精神看上去不错,或许是刚才做了一番操演的关系,他的脸色稍显红润,高筒军帽下方的鬓角处,还挂着几滴亮晶晶的汗珠。他将马缰交给旁边的一名丁勇,又伸手在马背上用力拍了拍,这才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

    “大人,他说战马不错,可谓良驹,然骑马之人艺业不精,可惜了。倘使换了他的哥萨克骑士,则此战马之精良处方可展露无遗。”常炳昌在旁边苦涩一笑,低声翻译道。

    “此人太过狂妄!”尽管对人家的骑战能力很是钦佩,但田琪还是忍不住愤愤的说了一句。

    “你且告诉他,”赵千栋也不生气,他伸手指了指旁边围观的士卒,微笑道,“此皆是新兵,尚未加以操练,若假以时日,则彼等定可成一虎狼之师。”

    赵千栋眼里看的明白,周围那些士卒,无论是早就加入行伍的,还是刚刚招募到的新丁,他们在听到常炳昌的翻译之后,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不自然。人都是有羞耻之心的,被一个粗鄙的老毛子当面指诋能力低下,甚至连一匹战马都配不上,任谁的心里都不会感觉好受。赵千栋不懂的练兵,但是他却懂得观察别人的心态,更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心态,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知乎耻而发乎勇”,有今天上的这一课,让手下这帮士卒们也多多少少的受上一点刺激,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在他们知乎耻的同时,也要给他们一点勉励,两相结合起来,才是催发斗志的最好办法。

    也不知科尔尼洛夫是不是看出了赵千栋的心思,他笑了笑,也不做反驳,而后就朝充当翻译官的常炳昌说了几句话。

    “大人,他说他的士卒已经准备妥当,现驻扎在西南四里之外,”常炳昌翻译道,“不过为防被其上峰察觉,他自身无法留于城外,我等若有事,可派人前往四里之外的驻营通知,亦可与此鸣枪示警,彼等不需片刻,自会赶来襄助。”

    赵千栋心头冷笑,他知道这个科尔尼洛夫打的如意算盘。这厮虽然面相憨厚,实则狡猾得很。他将部队驻扎在四里之外的地方,很明显是打算尽量避免与小鬼子接触,再者,他还找了借口自己住在城里,而仅留下一个副官之类的家伙驻扎营地,如此一来,倘若小鬼子真的前来抢粮,这边即便是打成一片,他的部队也不太可能动一动地方。换句话说,这家伙就是打算白拿钱不干活。

    “如此甚好,”尽管心里想的明白,可赵千栋却什么异议也不提,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科尔尼洛夫这次过来并没打算久留,他三两句把事情交代完了,便自顾自的骑上战马,一溜烟跑没影了。

    “大人,彼等......”目送狡猾的老毛子走远,常炳昌上前一步,愤愤的说道。

    “好啦,你之所想我已知晓,”摆手拦住他,赵千栋心平气和的说道,“俄人狡诈,其名为护粮,实为蛀虫,然方今倭寇环伺与侧,我等无力抵御,除受彼等之讹诈外,实无良策可寻。”

    “列位营下军士,”环顾一眼站在周围沉默不语的士卒,赵千栋脸色平静如常,一双深藏在眼眶中的眸子里,却闪动着几丝令人心悸的寒意“千栋恬为金州海防同知,上任伊始,既无一可安身立命之所,又受那洋人诸多刁难,此实为我毕生所受之奇耻大辱,亦为我金州黎庶所受之奇耻大辱。千栋不才,然亦有那堂堂男儿之身,今时今日,我愿在此立下重誓,待得他日,若不能尽雪今日之耻,千栋则枉为世人,来生定托为刍豸,以尝其辱。不知列位可愿与我同心戮力,共圆此誓乎?”

    这一番话说的语调平缓,但慷慨激昂之意却隐蕴其中。

    “标下愿与大人戮力同心,共雪此辱!”田琪面色涨红,他双手抱拳,猛地跪拜在地,大声说道。

    “我等愿与大人戮力同心,共雪此辱。”四周的隶卒也随着跪倒在地,高声和道。

    “如此,则是为金州之幸,亦是我辈之幸。”赵千栋叹息一声,也不说让众人起身,他就那么倒背着双手,不紧不慢的爬上河堤,钻进了那个破破烂烂的草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