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八、完结版)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肚子很饿,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在床上躺着,静
静品味饥饿带来的种种遐想,确信食物才是生存的第一要素。
电话铃响了,是刘方打来的,“你怎麽住在这个房号?”他兴奋地说∶“5
38,你终於肯承认自己是个三八了?”
“你才是个三八,妈的动手也不和老子打个招呼,”我笑着骂他,心事早被
小心的收起,我们都活在现实之中∶“恐怕是吴玉帮你查的我房间号吧,她走了
吗?”
“走了走了,你管谁查的呢,快上来吧,收拾完了咱们去吃点东西,我觉得
饿得慌。”
“你可能是体力消耗太大,”我一边穿鞋边说∶“我就上来,我也饿了。”
我上楼回到房间,刘方正在洗澡,我们的东西都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我
无聊地打开电视机转到湖南卫视,冷佳不在,我惊讶地看见了沈婷,原来是在现
场采访“世纪之星”复赛的优胜者。可能是比赛的需要,沈婷在电视上化了妆,
显得格外的漂亮,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她还真地要去广州参加比赛了,我想,
这个小沈婷。
刘方出来後,把洗手间的东西也装进包里,我们没怎麽说话,拿着行李和房
卡,默默地下了楼,我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刘方去结帐退房,我远远地望了总
台一眼,吴玉不在。
刘方办完手续过来,我们提着行李往外走,我一边走一边看那张结算单,因
为房费一直是刘方用信用卡结的,我想心中有个数,出来玩最好两个人花得差不
多,相差太多了不大好,我想如果刘方信用卡中支付太多我就补一点现金给他,
我算了算,出入不大,没有什麽关系,不过我惊奇地发现中天酒店少收了一晚的
钱,昨天刘方下楼多开了一间房不知为什麽没算在里面。我告诉了刘方,他对着
结算单看了一会,转身就进去了。
我站在中天酒店的门口等他,天气还好,虽然是早晨,也不觉得冷,路上行
人不多,过了一会,刘方出来了。
“是算错了吗?”我问∶“退了钱没有?”
“退了,”刘方笑着说∶“果然少算了一晚,那个小姐说了一大兑好话,她
们也不容易,我听吴玉说,在这种情况下谁结的帐谁就得用自己的钱赔,但是如
果是多收了,就只能归酒店。”
“真不公平。”我也笑了。
我们两个在街上走了一会,一直走到五一路口,刘方到旁边的水果摊买了点
香蕉,我看见有个报亭,买了一份参考消息。
肯德**店里乾净明亮,没有几个人,我和刘方都饿坏了,端了一大堆东西找
了个靠窗口的座位坐下。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报纸,印度和巴基斯坦冲突不断升级,巴基斯坦政变
了、印度发大水、斯里兰卡猛虎组织又攻占了两座城市,我看着报纸上乱七八糟
的消息,心想我现在负责的南亚怎麽那麽多事。
“陈珊。”我忽然听见刘方叫了一声。
我抬起头,顺着刘方的目光望向窗外,果然看见陈珊正和一个男人从窗前走
过,陈珊穿的还是那件红色短装,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那个男人看起来没有她
高,穿着还算得体,脸型很瘦,不大看得出年纪,正和陈珊说着什麽。
陈珊转头时看见了正朝外望的我和刘方,楞了一下,没有停下脚步,一边答
着那个男人的话一边走了过去。
“妈的,就算结了婚也不至於就这样,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我莫名其妙
地感到一阵烦恼∶“C。”
“对了,就是要C,其实这个词可以表达很多意思,这是一种生活的境界,
懂吗?”刘方看着我严肃地说∶“你应该好好端正一下自己的生活态度。”
“什麽生活态度,我那是口头语,”我纠正他∶“你以为我像你,什麽人都
上。”
“我就知道你会有想法,”刘方将最後一块**翅放到嘴里,一边用纸巾擦手
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说说吧,哥哥帮你排解排解。”
“其实也没什麽,”我吸了一大口可乐,叹了口气∶“我只是一直都觉得自
己挺冷酷的,没想到也有心软的时候。”
“这话你说对了,心该硬的时候就得硬,”刘方得意地说∶“妇人之仁,只
能让人家笑话。”
我的心头一下子腾起一股火来,“我不是硬不起心肠,”我直视着刘方,笑
着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可以随便上,有些人没必要上而已。今早沈婷过来,
那一直当是我妹妹,不用说了;昨晚谢晖勾引我,我没兴趣;前天吴玉和我在一
起,我也没动心。要上我早就上了,还轮得到你?”
“慢慢说慢慢说,”刘方绕有兴趣地看着我∶“这我都知道,还有什麽?”
“我绝不是跟你争,刘方,”我仍然看着他,诚恳地说∶“咱们本来就是出
来玩的,如果是谢晖那种人,真需要的时候搞一下,什麽事也没有,她也是出来
找刺激的嘛,即使是冷佳,如果她愿意,也没有关系,她也很成熟了,自己会对
自己负责,像吴玉这种孩子,肯定一骗就到手,可那又有什麽意思呢?咱又不缺
这个,你肯定答应带她去深圳了对不对?”
“你那麽了解吴玉?”刘方不笑了,看着我问道。
“有什麽不了解的,大家都是过来人,你也不是刚认识我,我看人准不准你
还不知道?”我觉得气氛有些生硬,笑着又说∶“算了,其实也没什麽,已经这
样了,我这也是为你好,知道吗?你这已经不是玩了,是犯罪啊,同志。”我拍
着刘方的肩膀惋惜地说。
“别告诉我,你没有骗过女孩子啊,”刘方笑着对我说∶“其实就算没有你
我,也早晚会有人这样做的,带领她们走向成熟。”
“这是没错,但只要不是在你我手里,心就安了,”我点头说∶“当然也分
人,像冷佳、吴玉这样的,待我们很真,最好为她们着想一点;至於像李荷这样
的,就没什麽意思了。”
想起李荷背後还说我的坏话,我心中又不高兴起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
是那种心慈手软婆婆妈妈的人吗?”
“正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刘方盯着我的眼睛,语气非常缓
慢∶“我还一直以为你在开玩笑,装糊涂,本来就是玩嘛,何必把窗户纸捅破。
你不会真是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想的吧?”
“咱们毕竟是哥们呀,”我奇怪地问∶“这些当然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
我带你来长沙玩的,我跟你还藏什麽猫腻。你有事瞒着我?”
“谈不上瞒不瞒的,你既然这样说,我倒是觉得有必要和你好好聊聊,反正
也要走了。”
刘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可乐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好像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
起,我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慢慢地用吸管搅拌着可乐里的冰块,也不说
话,这是我多年市场生涯练出的另一个习惯,心中越好奇地时候,表面上看来越
不着急。
刘方又沉默了一会,终於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但是作
为哥们,我知道多少就告诉你多少,反正我和她们也是通过你认识的,跟我本来
也没什麽瓜葛,将来我想也不会有,你知道这些起码对你与她们再打交道时有帮
助。别紧张,其实也没什麽,每个人的想法都挺正常的,谁也没想故意骗你什麽
的,我想大家可能以为你心里也明白表面上装糊涂呢,确实没必要捅破这层窗户
纸。”
“先说你吧,”刘方低头喝了一口可乐,说∶“你说李荷骗你,她骗你什麽
了,就因为她有个男人?你也承认她有个男人是合情合理的,她既不图你的钱又
不图你的色,你还有什麽可骗的呢?你们两个认识四年了,谁都知道你什麽也不
可能给她,名份、金钱都不会。她关心你,可能只是因为她真地喜欢你,难道真
就图你一个‘红颜知己’的荣誉称号吗?”刘方笑着说,语气一点也不像平时那
麽偏激,显得非常的有说服力∶“我也搞不清楚她为什麽非得一口咬定没有男朋
友,但我总觉得她对你没有什麽不好的目的,也许是怕你知道後不再碰她啦?不
会吧,”刘方说到这挠了挠头∶“你也跟我说过,你的X能力一般。”
我无声地笑了,我知道他在努力使气氛轻松一些,这更加说明他心中认为他
要讲的事可能会令气氛紧张,我很配合地保持着笑容,甚至轻松地耸了耸肩。
“至於你对她,我们大家都觉得是过份了些,说掰就掰成那样,不过我理解
你,”刘方忽然有些暧昧,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不把事情做的那麽绝,明确
地跟她分手,以她和冷佳的关系,你和冷佳的确很难有什麽进展。”
“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说∶“我只是最讨厌别人跟我撒谎而
已,你说她对我这好那好,那她後来还干嘛在背後向冷佳说我的坏话?”
“谁说你的坏话了?”刘方奇怪地望着我∶“李荷从头到尾G本就没说过你
的坏话,那天下午她和冷佳说话的时候我也在,她们以为我听不明白,说了很多
知心的话,但其实长沙话也不是很难懂,大体的意思我都能听明白,不过我一句
话也没发表意见,苏娅只听了几句就走了,李荷对你的评价很客观,甚至还挺好
的,她说你非常孝顺,说孝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说你有才华,有前途,就
是很难有女人能够把握住你,所以爱上你是一件既过瘾又危险的事,我听了都有
点嫉妒,你想一想嘛,你也知道以前李荷在她的朋友们面前一直把你说的多好,
就算是顾及她自己的面子也不会一下子把你说成多坏吧?”
我心潮起伏,几乎难以自制,难道真地是我误会了她?不可能,“那为什麽
冷佳下午去了她那之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中午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晚饭和她原来的男朋友一块吃的我倒可以理解,但是回到家也没给我打电话。”
“你到现在还没明白,韩江,”刘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冷佳对你的
态度之所以转变,G本不是因为李荷和什麽友情的缘故,而是因为她男朋友和她
合好了,准备和她结婚,”刘方看着我不相信的样子,又说∶“而且那天晚饭冷
佳也不是和她男朋友一块吃的,她那时是和我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我虽然强做镇定,还是掩饰不住惊异的表情。
“你别想歪了,”刘方笑着说∶“我和她什麽事也没有,只是聊聊天,是她
要一起吃饭的,她问了许多你的事,其实她还是挺喜欢你的,她男朋友这次来长
沙,就是来和她合好的,他们在广州吵了一架,冷佳就跑了回来,她那个男朋友
其实还挺喜欢她的,特地跑来找她,要带她回去,在广州结婚的房子都买好了,
本来要是没有你,冷佳可能毫不犹豫地就回去了,她们吵架也不是为了什麽大不
了的事,好像就是那个男的要冷佳不要拍电视剧了,在家里呆着或者干点别的什
麽,冷佳不同意,我就是因为这个觉得冷佳对你的喜欢还是真心的,不是玩玩而
已,所以她才一时难以做出决定,她去找李荷就是问李荷的意见,找我也就是想
多了解了解你。”
“那李荷是什麽意见呢?”我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虚。
“李荷没说什麽意见,她就是客观地说了你一些情况,关於她自己,她说她
和你已经完全结束了,如果冷佳喜欢你,她不会在乎的,至於冷佳选择谁,她没
说什麽,我看这件事你是真地冤枉她了,她没有你想得那麽卑鄙,而且说实话,
如果这些人让我选择交朋友的话,我会选择李荷,她是个有自己原则的人,虽然
有时是很现实,但这世界说穿了,谁不现实?倒是现实的明白一些好,简单,反
而好打交道。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感觉的准不准,我总觉得她很关心你,希望你
好,但却又不跟你解释,女人的心事真是难懂,不过你这小子,倒也总是走桃花
运。”
我没有理会刘方的说笑,“既然李荷没有说过我的坏话,那一定就是你说的
了?”我把帐赖在刘方身上,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我犯得着吗?”刘方笑着骂道∶“冷佳问我时,我说了不少模 两
可的话,不过,”他嘿嘿地坏笑了两声∶“哥们确实也说了些你的实话,那也是
为你好,我觉得你也不愿意她真地缠上你,对不对?再说,没必要让她对你抱太
高的期望,要是连哥们说的那点事都接受不了,我想你们俩将来也没什麽混头,
还不如早说早散,免得你将来麻烦,你丫又不吃亏。”刘方朝我做了个Y秽的手
势。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说∶“你干嘛那麽关心我,我又不是你大
爷,後来呢,你们分开前她怎麽说?”
“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她一直不接,走的时候她说她要回家
好好思考一下再做决定,後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妈的那天晚上你回来时怎麽不跟我说这些事?”我生气地说。
“冷佳逼着我答应不跟你说的,一切还不明朗,我搀和个什麽劲,”刘方真
诚地说∶“再说那天晚上你那麽激动,怎麽跟你说呀,当时要是说这些对谁都不
好,真的。”我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是那麽回事。
“後来冷佳给你打电话没?”刘方问我。
“我们见了一面,”我把那天下午和冷佳见面的事讲给刘方∶“她接了一个
电话後就走了,我还一直以为是李荷打的。”
“不是,”刘方肯定地说∶“一定是她广州的男朋友打来的,前天我听苏娅
说,冷佳是准备去广州了,他男朋友妥协了,同意她结婚後接着拍电视剧。”
可乐已经喝光了,我把杯中剩下的冰块慢慢倒进嘴里,感动心中一阵冰凉,
你相信爱情吗?你相信她说过的话吗?你相信寒冷的雪地里她弯下腰为你系上鞋
带时的关心吗?你相信朦胧的月光下第一次亲密接触时的羞涩吗?你在戏弄这个
社会的同时,这个社会何尝不是在戏弄你?你以为自己掌握着一切,你回头看看
自己正掌握在谁的手中?你不断地挑战命运,我却只看到你一次次的失败,你只
是在它的怀里逐渐走向成熟而已。
“我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我忽然想到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又冲动了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呀,情圣?哪个女孩对你不好,或者骗你
一次就连狗都不如,这样不对,你也得为别人想想,谁遇到事儿肯定都得先想想
自个,”刘方微笑着对我说∶“说实话我还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样的人,有时
候像个狐狸一样深沉聪敏,有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容易激动,感情上也是,有时
候玩世不恭冷如铁石,有时候却比十八、九岁的还要浪漫纯情。我真觉得你能泡
上妞的原因只是你自身讨人喜欢,并不代表你多有手段,换句话说,好多时候是
那些妞喜欢上了你,说不定是人家在泡你老兄呢。”
他说得我心里一动,我确实是AB型的血。
“就像冷佳这件事,G本就不能怪她,没错,她是比较喜欢你,该给的不该
给的都给你了,可是她跟那个男朋友也快四年了吧,在广州又住在一起,你说她
是跟四年同居的男友还是跟一夜之欢毫无稳定感的你呢?我要是她,我也会这麽
选择的,我相信如果是你,你也一样,当然,你有你的魅力,可是这个魅力还不
足以可靠到托付终身啊,你现在不稳定的状况大家都明白,只不过没想到她处理
得这麽果断,慧剑斩情丝,真不愧是女人。”
“苏娅知道这些事吗?”我沉默了一会,忽然想起苏娅,问刘方。
“这我不清楚,但我想她们那麽多年的朋友,互相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至
於李荷的事,苏娅倒是和我聊过一次,她说你有点偏激,你能给李荷什麽呢?四
年了,她说谎,是因为四年了,她还在乎你对她的感觉而已,她不愿意对你说有
男朋友的事,是因为她不能确定你知道了会怎麽样,不过那件事毕竟是她说谎,
所以大家也都不愿提,也没劝你什麽。”
我的心中一片混乱,我知道刘方的话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全信,不过我已没
有心情去分析他说的哪些是可信的,哪些是不可信的,想想一切都无所谓,真假
又有什麽区别。
“女人都不可信,”我苦笑着说∶“难道吴玉我也看错了吗?”
“那倒没有,”刘方坦然承认∶“你猜对了,我是答应了带她去深圳。”
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你会真的带她过去吗?”我木然地看着刘方,
问道。“你说呢?”刘方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好像觉得我是个傻瓜,我也深有同
感。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麽坏,都是有重感情的人。”我们又坐了一会,肯
德基**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淡淡地望着窗外,一直没有说话,刘方想起了
什麽,忽然对我说道∶“说实话,吴玉挺可爱的,床上表现也不错,我有点真地
喜欢上她,即使没结果,互相帮帮忙总是可以的,何况她也不一定愿意和我有结
果。”
“那倒也是,”我想了想,便顺着他的话头说∶“反正你现在也还没有女朋
友。”
“泡妞泡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卖楼卖成房东,”刘方笑道∶“人生三大
失败,可千万别被我碰上,你也别小看吴玉,我想我一时半会儿是忘不了她了,
她这个月底就过来,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到那麽快就上床,不过这倒让我更喜欢她
了。”
“你们俩般配,天生一对,”不管刘方说的是真话假话,我都觉得心情好一
些了,笑着骂他∶“我可不想听你泡妞的破事,知道你有本事,行了吧。”
我们在肯德**店里一直坐到十一点多,才懒懒散散地提着行李往外走,外边
天气热了起来,街上挺热闹的,店 都开门了,我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路过一
个药店时,进去买了瓶眼药水。
“韩江,刚才跟你说的这些事,你不会当真吧?”刘方边走边对我说。
“当然不会,没事,”我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谁跟谁呀。”
“我也觉得没事才跟你说的,女人嘛,还不就是那麽回事,”刘方好像又恢
复了chu俗糊涂的样子∶“我差九岁就四十的人了,一个处女也没碰见过。”
我看着刘方,觉得好像还不认识他。
我和刘方在民航大厦附近打了个出租车去机场,“韩江,这几天我看了你好
多事,知道了你一些想法,我想你年轻的时候一定特纯情,”上出租车的时候,
刘方突然转过头问我∶“你是什麽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汽车开出了市区,再次飞驰在机场高速公路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逐渐远
去,我心中的感觉实在难以形容,吹口琴的人依然住在空旷洁白的房子里,一只
蚂蚁抬起了头,注视了一下三维空间,又低下头去继续它的爬行,上山之时我清
楚地记得下山的路,却终於在这迷人的都市里走失。
我放下前面的遮阳板,里面是一块小镜子,我默默地对着镜子给自己滴了几
滴眼药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眼角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布满了血丝,我看着镜子
中冷漠的自己面色苍白,我忽然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许多和长沙无关的事,我
甚至想起了大学时五食堂炒的**蛋黄瓜,想起了尘封已久的高二和大三,飞扬而
起的岁月中,我彷佛看见了自己多年後苍老的样子,鲜血在我的心头盛开,“是
两位吗?”《秋天的童话里》,在大洋边上开了家小餐馆的周润发笑着对走进来
的钟楚红说道。
我把窗户放下一点,呼吸着城外清新的空气,郊区的视野广阔辽远,远处青
山碧水,头上飘着几片浮云,命运之神在天边探出头来,凝视着我,让我无处躲
藏。
非得逼我说出来是吧,多年的伤疤在长沙终於撕裂了,流出里边的鲜血和污
浊,伤口散发的疼痛令我极其愉快,好吧,我把一切告诉你。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
十月的北京天高气爽,香山的红叶惹人相思,我、张晴和蓝翌终於爬到了山
顶,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我从包里拿出矿泉水,递给她们两个。
我刚从长沙回来不久,正在办理辞职手续,按照规定有一个月的交接期,工
作上的事基本处理完了,我在等着财务部审计完毕之後和我做最後的结算,每天
在公司坐着也没什麽事,法国老板和我关系一直还不错,他的女儿蓝翌正好到中
国来玩,知道我在北京熟,就让我没事的时候当个向导,张晴是长沙人,正在武
汉大学读法文,快毕业了,出来实习,她的父母是湖南邮电系统的高官,我所在
的法国电信公司为了深入客户关系,就请她过来帮忙,我们和老板之间都是用英
文沟通,很少用她翻译,她的工作很清闲,所以经常和蓝翌一起,要我带她们出
来玩。
那一个月我几乎带她们玩遍了北京,故G长城天安门是一定要去的,我还陪
她们到了一些很地道的地方,司马台古长城的烽火夜宿,康熙草原老乡家的野菜
浓汤,朝阳区隐蔽的吸血鬼酒吧里的恐怖派对,河北白洋淀的清水荷花,我当时
出国的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在外企干了一年也攒了一些钱,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蓝翌是一个很直率的女子,和我以前心中想的法国女孩有
很大的不同,她很重视女权,事事都不要别人让,我觉得她像个男孩子,倒是张
晴,一口流利动听的法文,高挑匀称的身材,清新俊美的样子,令我颇为心动。
後来的细节我不想说了,反正我们两个都深陷爱河,蓝翌呆了一个月就回法
国了,临走前在建国门外的外交公寓请我们吃饭,後来我送张晴去她住的地方,
在那个温暖乾燥的单身宿舍,长发如丝的张晴站在屋子中央,给我朗诵卞之琳的
《天在那边的屋顶上》,那天我第一次吻了她。马路上人来人往,你可曾见过二
十五岁以上的人一边走一边自己就笑出来的吗?我是没见过,多年後我曾经认真
思考什麽情况下能够产生快乐,我很理X地想到了三条∶未来有希望等着你,手
边正有一些有意义的事在做,有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在身边。
鲜血仍然汨汨流出,但我却已记不起当初快乐的细节,所以无法清晰地描述
出来,这几年我一直暗示自己把它全部忘记,当作无数风流故事中的一个,无悲
便无喜,没聚哪有散,我宁可相信我从来没有动过真情。
出国前我送张晴回到她们学校,武汉大学非常漂亮,樱花掩映下的校园让人
心醉不已,我经常和张晴在黄昏的时候徘徊在淡淡的花香里,不忍离去。
我在武汉住了一个星期後回到了北京,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从香港来到了迪
拜,那是我第一次出国。当我吃完麦当劳後,独自在暮色中面对美丽的维多利亚
港,当我在中东寂寞的学习时光中偶尔到沙漠里滑沙,我都会想起她,一次在迪
拜深蓝清澈的海边,我碰到一个印度的老人在海外捞鱼,我坐在他的身边看了好
久,一老一少静默不动,夕阳如画,离开前我们聊了几句,“我有一个女朋友,
在海的那边,我很想念她。”我看着他刻满皱纹和沧桑的脸,告诉这个陌生人我
心中的感觉。
几年後我曾遇见过无数非常出色的女孩子,这种思念的感觉却再没有过,离
开一个城市就几乎忘记一些人,现在想起来,真地不知道到底是当初的张晴美好
得让我如此迷恋,还是因为自己当时的年少无知。
我读的是一个自费的国际贸易短训班,迪拜是类似香港的一个自由贸易港,
中东最美丽的城市,我大部份时间都在读书,有时候给张晴写写信,我从来没有
收到过她的信。
半年後我毕业回国了,不知道幸还是不幸,那时我在北京恰好遇到了人生的
转折点,我指的是X格,我还以为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蜕变期,没想到在二
十四岁时与它遭遇,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是男人真正走向成熟的那一次,我开
始思考人生的意义、自我的价值、生活苦痛的G源、宇宙时空的无限,说起来很
幼稚是吧,可是当时就是这样,也许是以前太顺利了,没有把它想透彻,大学上
完了,外企做过了,出国学习了,我现在应该做点什麽呢?我这一辈子要达到什
麽目标呢?
再过几十年,人人都会化为灰烬,值得去拼搏和奋斗吗?人生的意义到底在
哪里呢?有好几次,我开始想到自杀。
我在北京开了一家卖电脑的小店,生意不好,出国的费用和生意的赔本几乎
把我攒的钱全部耗光了,我猜测自己这麽痛苦可能是因为太聪明敏感的缘故,於
是经常去喝酒,後来我发现自己头脑的反应是不如以前了,但痛苦茫然依旧。
回国不久我就去了一次武汉,我们在樱园三舍门前相拥而泣,她清秀得飞起
的样子令我怜惜不已,我知道她受的相思之苦和我一样,她埋怨我为什麽不回她
的信,我说我没有收到啊,人生真是一个大玩笑,连邮局都作弄人。
回到北京後我们经常通电话,现在我已不记得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什麽,是因
为我手头紧不能总去武汉看她吗?是因为我正在完成人生观的最後定型事业也没
有起色心情烦躁吗?是因为她在校园里想的只是风花雪月而觉得我不爱她了吗?
是因为我觉得她不理解我的痛苦而逐渐感到陌生的吗?我本来就不是个感情外露
的人,我从来不会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承认我深爱着她,有一天晚上我坐公共汽
车时忽然头晕,挣扎着下了车,在路边坐着给她打电话倾诉我的自杀欲望,她说
她要去校广播台录音,一会回来後再给你打。“我听到她在电话里匆忙离去,天
边的月色冷冷清清,我无声地哭了。
自那以後,我再也没和她说过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她们喜欢分享你的欢乐,而不愿分担你的痛苦,即使是最亲近的人。
吵架已经开始了,而且永远没有结束,我们仍然保持着恋爱的关系,我在人
生思想的十字路口挣扎了那麽久,以致於无法冷静思考处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她慢慢感到了我的变化,经常在电话里和我吵闹想引起我的注意力,我这时总是
冷冷地不发一言,最後她总是说一句“再也不理你了”而结束通话,可是不过两
天,再次打来,争吵重新开始,我们两个都被对方折磨的疲惫不堪。
那一天是什麽节日,我记不清了,经过一个星期的冷战我再次接到了她的电
话,她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平静∶“陈枫,”她叫着我的名字∶“我想明白了,我
不知道你还爱不爱我,我知道自己是爱着你的,但是这爱让我痛苦,我改变不了
你的思想,你也改变不了我,我每次都不想再和你继续下去,但是每次我都忍不
住再去找你,我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生活了,它只会毁了我的人生,既然我离不
开你,那我只好选择让你离开我了,我在深圳,这次放假我和我们的法文老师一
起来深圳玩,我和他住在一起,就是现在,我们发生关系了。”
“是吗,这样子也好。你知道我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是吧,你真是太了解我
了,”我在电话里笑着说∶“江湖多风雨,青春东流去,亦知难相聚,且做笑别
离。”我甚至念给她一首告别诗。放下电话,我泪如雨下。
流水它带走了光Y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相遇的青
春。
本命年的那场思想斗争持续了近六个月,後来怎麽过来的我也说不清楚,反
正就是忽然明白了,像《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阿飞一样,其实每个人都有这一
段思想历程,只是有早有晚,有深有浅罢了,生命本来就是宏观上的没有意义和
微观上的无数意义。
我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做计划,我又开始定期给家里打电话,我办了加拿大的
移民申请,在排队等候批准的时候我给自己找了现在的工作,准备积累一些金钱
和经验,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了这麽久,我发现自己充满了自信,很多人都说我
有一种成熟深刻的味道,而且从那以後,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走桃花运。
张晴去加拿大的时候刚刚毕业,去法语区读书,她在航班的前一天到北京,
打电话约我见面,我答应了,那天下着点蒙蒙细雨,我在朋友开的一个小酒吧里
见到了她,最快乐的那段日子里我曾经常带她来这。
她稍微胖了一些,和我想像中的一样,我早就不像刚分手时的那样经常想起
她了,创口早已愈合。我和她聊了聊近况,并给了她一些祝福和鼓励,她有些惊
讶,谁有自杀情结了,我说,G本没那麽回事。我已蜕变为一个颇有成熟魅力的
男人,亲而难犯,她一直找不到和我说话的感觉,想在出国前再和我说“再见亦
是朋友”吗?我心里想,没门。
临告别时她终於忍不住了,“到我那陪我一晚,好吗?”她温柔的声音彷佛
从远处传来,极轻极轻,令我感觉与今晚的气氛非常不符。
“算了,”我笑嘻嘻地说∶“我就是觉得特脏。”
想像当初我说那句话时残忍的样子,我的嘴边彷佛又掠过那丝残忍的微笑,
我觉得滴完眼药水後眼睛好受了一点,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依然年轻英俊。
自那之後我一直没有张晴的消息,这次来长沙,我还是第一次试图打她家的
电话问问她家里人她的近况,我不会说出我的名字,不过也没什麽,反正也没打
通。
“春草青青秋草黄,斜阳落处是家乡,竹马青梅今犹在,不见隔壁小姑娘。
”我高兴地唱起了儿歌,回头看看刘方,他已经睡着了,也许昨晚太累了?
想起吴玉,我的心里忽然又沉重下来,这次来长沙,快乐和悲伤,纯洁和堕
落,信任和背叛,爱情和婚姻,交织在一起,终於把我内心的伤疤撕开,痛快淋
漓地流出里面已经溃烂的污血,生活的幻想早被打破了,我已经能够坚强地接受
成长,这是生命的唯一主题。
吴玉、冷佳、沈婷都会有她们自己的人生,也会经历我们曾经经历的一切最
後走向成熟,这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东西,包括爱情,如果你相信它,你就要同时
相信它的缺憾。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想一想从自己十七岁背井离乡到
北京上大学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人的一生,还能够有几个十年,我不能总
活在旧日的暗示中,事到如今,爱恨早如云烟消散,我对长沙的情结终於完全解
开了,回到深圳,我知道自己会开始另一种人生,浪子时代已经结束,还有许多
有意义的事情要做,我会很忙,会很努力地工作,如果我遇到一个我真心喜欢的
人,我会珍惜。
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放着校园歌曲,我听到那熟悉的曲调,感伤的歌词,却轻
轻地笑了起来,随着音乐一起哼唱∶“说了世上已无牵挂为何有悲喜,说了朋友
相交如水为何重别离,说了少年笑看将来为何常回忆,说了青春一去无悔为何还
哭泣┅┅”
我们进了机场,换了登机牌,候机室里的人不是很多,我进去洗手间洗了洗
脸,出来时在两个漂亮女孩身边找到了刘方。
“陈枫,”刘方给我们做介绍∶“杨梅,秦晓。”
她们两人个子很高,穿的像模特一样新潮,杨梅斯斯文文,秦晓和刘方聊得
正投机,一看就是很辣的那种妹子。
“别和我提这个,”我听到刘方说∶“我差九岁就四十的人了,我什麽没见
过。”刘方充满了自信感,我感觉这几天令每个人都变了好多。
杨梅正在用手机打电话,信号不好,总是拨不出去,她烦恼地皱着眉头,我
拿过手机,站起来走了几步,换了个角度,拨通了还给她,“移动电话,得移动
着打。”我笑着说。
杨梅也笑了,“为什麽呀?”她有点不好意思,奇怪地问道。
“为什麽,喂小米呗。”我笑着和她开玩笑。
“我们可以在飞机上打牌,飞机上可大了,还有麻将室,这是我的电话,将
来到深圳一定来找我啊。”我听见刘方又在和秦晓胡说八道。
我们说笑了一阵,刘方忽然碰了碰我,我回过头,冷佳和一个男的正从入口
处走进来,那个男的穿着西装,不难看。
“嗨,冷佳,你好!”我和刘方笑着和她打招呼。
“咦,你们不是去了深圳吗?”冷佳很惊讶,但是脸上除了惊讶没有别的表
情。
“我们没买到直航深圳的机票,只好先到广州,下飞机再坐巴士到深圳,”
我笑着说,和她男朋友点头致意∶“欢迎你们将来到深圳玩。”
我们登上飞机,座位离秦晓和冷佳她们都隔得很远,在我们旁边靠着过道的
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容貌普通,但是挺会打扮的,身材也挺丰满,我坐到最里
边靠着窗口的座位,让刘方坐在中间。
外边的搬运车正在往飞机里装行李,我默默地看了一会,阳光有些刺眼,我
转过头,目视前方,微笑不语。
刘方正在一边和那个女孩聊天,突然想起了什麽,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真
诚地对我说∶“其实你对酒当歌玩潇洒的样子真的很一般,你嬉笑怒骂泡妞时给
人的感觉也没有什麽,你真正有魅力的时候倒是你极为沉静的时候,就像你现在
一样。”
飞机腾空而起,冲进了广阔的蓝天,我靠在座位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往事
在心中缓缓浮起,郑菲、陈珊、李荷、冷佳、苏娅、吴玉、赵蓉、梅、谢晖、
沈婷、冯哲、李青、林梅、张晴、许冰冰,她们围在我的身旁,面容时而清晰,
时而模糊,我在人群中被推来推去,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飞机颠簸了一阵转了个弯,我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人影散去不见,我清晰地
看见我自己,穿着宽松漂亮的白色外套和牛仔裤,笑着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
一个女孩领着我拐进一个弄堂,潮湿Y暗,角落里站着西装革履神色木然的我,
那个女孩惊讶地看着两个我站在一起,试图拉着年轻的我撒腿而去,我没有动。
我霍然惊醒过来,坐在我前边的那个小女孩正回过头好奇地望着我,黑黑的
眼睛一尘不泄,你长大後也会成为一个大美人吗?你也会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吗?窗外可以看见机翼上反S的阳光,生活的荒诞感无可逃避,广阔的天空里我
们有幸飞过了这三湘四水,沧海桑田,人类的感情和成长是如此的不可捉M。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我还会再来长沙吗?故事都结束了吗?我不知道。
我再次翻开了柏杨的《暗夜慧灯》,这本书我已经看了八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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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S写於1990年11月,深圳,风雨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