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的灵堂内,一名年约十二岁,个儿娇小的小女孩罗苗儿,木然着一张清秀脸庞,在司仪的指挥之下,一一向来宾答礼。
罗苗儿的父亲在前几天过世了——为了救他敬爱的老板,自己反而惨死于车轮之下。
罗苗儿的母亲在她六岁那年车祸去世,如今她的父亲也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人世,真是造化弄人啊!
罗苗儿与叔叔婶婶一起送了父亲最后一程后,便返回家。
"忙了一下午,妳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罗苗儿的二婶为她解下上的孝服,带她回房睡觉,为她盖好被子后,转身走出去。
棉被下的小小身躯蜷缩着,脸埋在枕头里,嘴里哭喊着的却是去世的母亲,"妈爸爸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来陪人家嘛!喵喵不要自己一个人"
罗苗儿的父亲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特助,那间公司有多大,她并不清楚,只知道父亲每天都很忙,忙到常常只有她跟母亲两人在家而已,所以在母亲过世之前,她对父亲的印
象是很模湖的。
还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了三天的时间,才了解"去世"的意义,她整整哭了一个月。然而现在的她对于父亲的去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知道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当罗苗儿在房里闷声哭泣的时候,在外头的亲戚们也在讨论该由谁来领养她的问题。
"我家有三个小孩,我没办法再多供出一口饭啦!"二婶很为难地说。
外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罗苗儿的耳中,她擦擦眼泪,擤擤鼻子。她还未成年,必须寄养在亲戚家里。
可她不想离开这个家,更不想去二婶家,二婶家的三个小孩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很爱欺负人,每次被她报复回去时,都只会告状跟哭泣。
她才不屑跟那种小瘪三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是可以领养她啦!"说话的是大伯父。前提是这房子要归到我名下。"
她才不要当大伯父的女儿!罗苗儿小嘴轻蔑地一撇。
大伯父是出名的枢门兼贪财,他连自己的小孩穿著开口笑的球鞋都无所谓了,她被领养之后一定会过得很凄惨,连零用钱也没有。
"如果有房子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一下。"三叔说。
一听到三叔的声音,罗苗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讨厌三叔看她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让人下意识就想逃得远远的。
她绝对不要成为三叔的女儿!
突如其来的电铃声打断大人们的谈话,二婶上前打开大门,一名身材修长、五官端正、面容俊俏的大男孩伫立在门口。
"你找谁?"二婶问。
"我是威玛企业总经理的儿子雷渠,我代表我父亲来慰问罗叔叔的家人。"雷渠自我介绍道。
二婶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包厚厚的奠仪。
"你好。"二婶殷勤地招呼。"请这边坐。"
"这是我父亲的一点心意,请收下。"雷渠将奠仪交给二婶。
"你爸害死我哥,你们以为用钱就可以打发吗?"三叔霍地跳起,很不客气地质问。
"关于此事,家父甚感遗憾,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雷家绝对义不容辞。"
"讲那个什么外国话,文诌诌的,听不懂啦!"三叔冲过去抢走二婶手上的奠仪,粗鲁地拆开,看了看纸钞的厚度,立刻明白金额数目。
十万块?!不愧是有钱人家,出手这么大方不过再想到他哥哥是因何而死,这十万块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十万块?堂堂雷总经理的命才值十万块吗?"三叔狠狠地将钱摔在地上。
不趁这个机会大敲一笔,要等到什么时候?三叔的三白眼中写着贪婪。
雷渠并未被三叔的吼叫给吓到,仍从容不迫地说,"有关于罗叔叔遗孤的教育与生活费,我爸爸会负责到她大学毕业为止。"
一听到罗苗儿未来的生活费跟教育费都有人要负责,大伯父连忙也过来一脚。
所谓的生活费应该是用他们有钱人的标准来订定的吧?搞不好其数目可以连他们一家大小的生活费都包含进去。
"你们真的要负责到大学毕业吗?"大伯父压抑着满心欢喜地问。
"是的。"雷渠态度不卑不亢,表现出最大诚意。
"你以为这样说,我们就会放过你们吗?"谁要那种分期付款的钱啊?要就要一大笔!"慰问金呢?"三叔咄咄逼人地质问。
"是啊!我家三个小孩的学费也都是我小叔帮忙的,现在他为了救你爸爸而死掉,以后我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着说着,二婶的眼泪竟掉了下来。
"听到了没?为了你爸爸,害得我们都很惨。"三叔面齐狰狞地瞪着雷渠。
一股气霍地窜上心头,雷渠扬高下巴,不再遮掩眼中的鄙视。"妳家出不起三个小孩的学费,应该去问妳老公为什么不会赚钱,而不是算到我爸头上来。"
眼泪滴滴答答掉的二婶闻言愣住了。
"有资格索取慰问金的人只有罗叔叔的遗孤,其它人请闭嘴。"雷渠又说。
"臭小子!"三叔暴跳如雷,眼看就要出手打人,大伯父连忙拉住他。
"你冷静点。"大伯父在三叔的耳旁低吼。
眼前可是未来大金主的儿子,得罪不起的。
雷渠连看都懒得再看三叔一眼,视线转到识时务的大伯父脸上。
"请问罗苗儿人在哪?"
"她在——"
"我在这。"
光着一双洁白小脚的罗苗儿自房内走出,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眼前气宇不凡的雷渠。
好标致的小人儿。雷渠凌厉的眼神放柔了。小女孩肤色白净,亮丽的瞳眸有些红肿,应该是刚哭过,他看了有些心疼,让他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掌心中呵护。
他单脚跪地,让视线与她平行,免得她的头仰得辛苦。"我代表我父亲来向妳行慰问之意。"
他低沉的嗓音温柔似水,好听得如春天的暖风。"我叫罗苗儿,同学们都叫我喵喵。"
"喵喵"他唇角带笑,摸着她小小的头颅。"我叫雷渠。"
爸爸是为了救这个人的爸爸才过世的。这是罗苗儿心中对雷渠身分的认识。
"你爸爸好吗?"罗苗儿问。
她出人意表的问题让雷渠有些许错愕。
"他很好。"
"你爸爸跟你很好吗?"
"还可以。"对于处于叛逆期的少年来说,父母大都跟"啰唆"画上等号。
"唔"纤巧贝齿轻咬下唇。
"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雷渠以五指轻柔地梳拢她被枕头弄乱的披肩长发。
"如果我当你的女儿,你也会跟我好吗?"她圆圆的大眼很认真地望着他。
众人闻言一愣,连自认反应灵敏的雷渠也呆住了。
"你领养我好不好?"她不要跟大伯父、二婶、三叔他们住在一起,她想要有个人像妈妈一样疼爱她、宠她,抱着她说:"最爱可爱的小喵喵。"然后给她一个大大的响吻。
眼前这个帅帅的大哥哥看她的眼神跟妈妈一样温柔,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跟妈妈一样很爱很爱她的。
"对不起,我没有领养妳的资格。"雷渠语带歉意地说。
"我不管!"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蛮横地说:"我要你领养我!"
罗苗儿的要求自然没被理会,雷家与她毫无关系,不具备领养资格,不管她怎么抗议、怎么闹,最后是大伯父成了她的监护人。
大伯父在一星期后就迫不及待地举家搬了进来,夫妻俩占据了十二坪大的主卧房,大伯父的大女儿占据了另外一间客房,小女儿则分割了罗苗儿一半的房间、一半的衣柜跟书
桌。
望着属于她的柔软双人床被大伯父的大女儿给抢去,她反而要跟大伯父的小女儿分睡硬邦邦的上下铺,她的心头很不爽。
"这是我家耶!你们怎么可以抢我的房间和床?"罗茁儿气呼呼地质问大伯父一家人。
"苗儿啊!"大伯母好声好气地说,"妳堂姊阿彩已经十八岁了,不方便再跟妹妹睡在一起,所以给她一间房间也没有错啊!"
"那也用不着抢我的床啊!"
"可是妳的房间摆不下两张床,不然阿凤要睡哪?"
"我不要睡这种木板床。"硬邦邦的,难保不会跟骨头打起架来。
"好好好。"大伯母安抚着。"我去买床垫给妳好不好?"
"我也不要跟阿凤睡同一个房闲。"她习惯自己一个人房间,不要不熟的人分割她的地盘。
"我也不想跟妳睡。"长罗苗儿两岁的阿凤不客气地说。
"那妳就不要进我的房间。"罗苗儿回道。
"什么叫妳的房间?"阿彩用手指着罗茁儿小巧的鼻尖。"我爸妈领养妳,还供妳吃、供妳住、供妳上学耶!"
"这房子是我爸爸的。"罗苗儿气得跺脚。
"现在是我家的了。"阿彩斜眼瞟她。
"好了,不要吵了!"大伯母耐尽失。"谁敢有意见,我就打谁。"
"妳敢再多说,我妈妈会打死妳。"阿凤的拳头在罗苗儿的小脸前晃了晃。
"我先打妳。"罗苗儿小手一挥,阿凤的脸颊立刻出现三条爪印。
脸颊吃痛的阿凤,"哇"地一声哭出来,冲进母亲怀里告状。"妈,她打我。"
"苗儿!"大伯母气冲冲地赏了罗苗儿一巴掌。"妳怎么可以打姊姊?真没家教。"
"她没妈妈养,当然没家教。"阿彩以轻蔑的口吻说。
"妳再说!"罗苗儿扑了上去。"我撕烂妳的臭嘴!"
两个女生扭打在一起,一旁的阿凤也不甘寂寞地加入混战,最后是大伯母一人一棍才将她们分开。
"全部都到房间去反省,吃晚饭前不准出来。"
于是,三个小孩统统被赶回房里去。
气愤难平的罗苗儿蹲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脸恨意地瞪着在收拾衣服的阿凤。
"没父没母的坏小孩"阿凤在嘴里咕哝着。
"妳说什么?"罗苗儿怒吼。
阿凤怕打不赢恰北北的罗苗儿,便闭上嘴,然后将衣柜里属于罗苗儿的衣服推到一旁,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去。
阿凤的衣服不多,几乎都是捡姊姊不能穿的衣服来穿,所以当她看到罗苗儿有那么多漂亮衣服的时候,心里好羡慕。
她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边在罗苗儿的衣服里翻翻找找,看有没有她可以穿的衣服。
"不要随便碰我的衣服。"眼尖的罗苗儿发现阿凤的举动,厉声喊道。
"碰一下会死喔咦?"她好象摸到了什么东西,她将塞在衣服里的信封拿出来,打开一看。
厚厚的一叠,应该有好几万吧!
"不要拿我的钱!"罗苗儿自椅子上跳下来,冲过去一把将钱抢走。
"妳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有这么多钱,可以买好多新衣服跟好吃的东西耶!
"我爸给我的。"
"妳爸怎么会给妳这么多钱?"好棒喔!她爸都不曾给过她们零用钱。
"妳管我!我爸才不像妳爸是小气鬼!"
"我知道了。"阿凤恍然火悟。"这钱是妳偷来的。"
"我没有!"被冠上罪名的罗苗儿气得俏脸发红。
"妳偷妳爸的钱。"
"这是我爸给我的!"罗苗儿生气地喊道。
阿凤才不听她的解释,立刻打开房门冲出去,对着正在厨房煮饭的母亲大叫,"妈,苗儿偷了好多钱。"
"偷钱?"
"妳不要胡说八道!"手上拿着钱的罗苗儿气呼呼地追出来。"这是我爸给我的钱。"
"妳爸爸怎么可能给妳造么多钱?"大伯母看着那厚厚的,装着钱的信封,便一把抢了过去。"这些钱由伯母保管。"
"这是我的钱!"罗苗儿气得跳脚,伸长手想将钱抢回来,可惜她个子不够高,怎么跳都构不到大伯母拿钱的手。
"什么事那么吵?"买好东西回来的大伯父不耐烦地问。"外面都听到了。"
大伯母将事情告诉大伯父,大伯父望着罗苗儿气得双颊通红的小脸蛋,突发惊人之语。"我昨天放在外套口袋里,今天要拿去银行的钱不见了。
"什么?"大伯母吃惊地张大嘴,瞪着手上的信封。"难道是"
大伯父拿过信封,打开仔细数了数钱。"没错,十万零八千块,这是我遗失的钱。"
"胡说——"那是她的钱啊!罗苗儿气极了。
"咱"的一声,罗苗儿的脸颊浮现五指印。
"这么小就会偷钱!"大伯母气得全身颤抖,她将罗苗儿关进作为仓库用的小房间。"等到妳认错了,才准妳出来。"
罗苗儿没有哭,也没有闹,她蜷缩在角落里,愤恨地想,一群吸血鬼!大坏蛋!不但侵占她的家、她的房间,还抢了她的钱,她绝对不要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她要自己决定她的家人!
私立罗勒高中是一间有名的贵族学校,挑选学生的标准颇高,就算是家里有钱,脑袋装豆腐的少爷千金还是进不来的,所以在这间学校读书的少男少女皆是一时之选,个个心
高气傲,看不起一般市井小民。
雷渠是罗勒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今年刚接任学生会长一职的他,在同学间人气鼎盛,也是许多女同学爱慕的对象。
此时是期中考刚结束之际,在学生会会议室里,几名学生会的成员正在讨论着考试的内容。
"什么?你说这里要代入X?"学生会副会长关智一拍着宽阔的额头,连声哀号。"我完了,考九十分,回去一定会被我爸揍。"
"你爸打得赢你?"一旁个子瘦长纤细,长相如女孩般雅致秀丽,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孩书记长严冬敏发出疑问。
才十七岁,关智一的身高就巳一百八十五公分,壮硕的身材使他看起来像只熊一般,令人不敢接近。
"他爸足足高他一个头。"雷渠淡道。
"那不就超过两百公分?"严冬敏听了好羡慕。
他身高才一百六十五公分,老是被误认为是女孩子,让他问透了。
"他的体积还人我两倍。"关智一夸张地比画着。
"好棒喔!"严冬敏的双眼有着星星闪烁。
"好棒?"关智一嘴角一撇。"你来当他的儿子就知道棒不棒。
他将来可以出一本书,书名要叫做《我当沙包的日子》,第一本就卖给不知死活的严冬敏。
"试卷讨论完了,接下来讨论校庆的事吧!"雷渠收拾着桌上的笔记本后,拿出厚厚的一叠校庆节目申请单。
"其它人还没来耶!"严冬敏道。
雷渠目光一沉。"既然知道还有人没来,还不赶快去广播。"
关智一和严冬敏不禁吓得打了个寒颤,他们最怕雷渠突然发飙的时候。
"我现在就去。"严冬敏乖乖地走到隔壁的广播室去。
"这次校庆,我们来特别一点的好不好?"一提到玩,关智一就兴致盎然,精神抖擞。
"说来听听。"
"像那些表演节目"
"喂!"
不晓得从哪里传出怪声音,但关智一并未理会,仍兴致勃勃地发表他的计画。
"每次都表演古筝、弦乐那种会让人昏昏睡的节目"
"喂!"
"不如搞些摇滚乐、拉拉队表演"
"喂!里面的人都死了吗?"
"谁在外头?"一直被打岔的关智一气呼呼地拉开半阖的窗户。"没人?"
他刚刚明明有听到声音,怎么会没人?
"看下面啦!"
关智一低头一瞧,果然看到有名小女孩正挂在与她同高的墙壁上,似乎想爬上来。
"妳从哪来的?"关智一轻而易举地将她拎起。
小女孩长发散乱,遮掩住五官,一时难以分辨长相;一条发束松垮垮地挂在乱发之间,彷佛刚才打过架。
"我是来找"罗苗儿瞧见站在关智一身后的雷渠,立刻双眼大亮,从关智一的手中挣扎下地,然后爬到雷渠的腰上,小嘴凑到雷渠的耳旁。"我要让你领养。"
这一次,她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