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事休息,颜晗便开始准备施法,给正在观外修行的几名同出南宫观主一脉的师兄、师姐们传信。此刻除了二师兄董青锋正跟随师傅南宫观主在遥远的南疆,其他几人应当都能返回。
只见颜晗从怀里取出几张符箓,恭敬地把它们放置在禹王石像前的贡桌上,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图案和祷文。这符箓名为,在道家符箓中属于基础的入门级。但此刻对于檀宇清而言,符箓上的图案仍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但凝神观察,也能看到符文上有隐隐道力泛出。
颜晗闭上双眼,进行施法前的凝神与道力准备。当他再度睁开眼,便从背负的行囊中取出一把一尺来长的桃木剑;他脚下踏起罡步,口中念着祷文,一段念罢,他从贡桌上拿起这一叠“传信符”,往空中轻轻一抛。符箓被抛起之后便纷纷地四散下落,但还未落过颜晗的头顶,颜晗便操起木剑向几张符箓纷纷刺去,电光火石间,几张符箓接连点燃,落地之时已仅剩下带着点点星火的飞灰。
檀宇清和甘若怡一直瞪大了双眼看着,见到精彩之处不由得张开大嘴,可嘴却还没来得急合上,颜晗已行功完毕,又潇洒地收起了木剑。渔道人微笑着说:“颜师弟,你的符箓修行又精进了。”正此时,一名老道人背着手跨进了禹王正殿,正是之前在涂山前观为香客解签的老道吴衍坤师叔。
见到长辈,渔道人和颜晗赶紧带着檀宇清两人向前行礼,渔道人说道:“吴师叔,之前在前观见您正为人解签,于是来不及向您见礼,还请见谅。”
吴师叔比南宫观主年长,但因为入观较晚,于是也称观主为师兄。吴师叔尤精于易经及术数;南宫观主和弟子们长时间外出修行,这吴道人便在观内坐镇,依托自己的阵法之学,保得这涂山观固若金汤,平时也兼顾着督促各脉的师兄弟修习道法。他笑着说:“韦师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气,这可和你平日的做派不大相同。我在前观也见着两位小友相貌不俗,又见跟随你进到我们涂山内观,想必也有些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也就匆匆地赶了回来。颜师侄,你适才露的那两手功夫不错,是准备把你们师兄妹几个都召回观吗?”
渔道人点点头,接着说道:“颜师弟,还请你先带着宇清和若怡在咱们观里四处参观一番。我这里的确也有些事情需要向吴师叔禀报,请吴师叔拿个主意。”
颜晗点点头,带着檀宇清两人告别两名长辈,便一起出了殿门。几人返回到殿前的广场,还没走出多远,颜晗便开口问道:“对了,宇清师弟、若怡师妹,韦师兄之前是否和你们提到过我们涂山一脉?”
没等檀宇清回话,甘若怡便抢着回答:“还没有,其实我昨天才和渔道人第一次见面。不过檀师兄倒是和渔道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是渔道人从荆州带来的,他父亲是朝廷的前司空檀道济将军。”
甘若怡虽年少活泼,但提起檀道济时,但却小声压低了语气,满怀着敬意和惋惜;檀宇清不愿提起自己的身世,还好师妹替自己说了出来。倒是颜晗心里一惊,他初次见到这两人便知定然不是普通人,可檀宇清的出身还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怪不得他们两人能让韦师兄如此地看重。
几人继续前行,甘若怡又接着介绍起来,她从墨家的试炼讲起:大抵就是她和檀宇清在巴郡城中上清观参加墨家的试炼,碰巧朱雀堂仅他们两人通过选拔,于是朱雀堂霍雨霏便在秦云卉所开的浮云客栈里,委托渔道人带着他们两人先到涂山观修行道法。
“你们居然还见到了霍师姐和秦师姐,她们俩可是巴郡修行圈里有名的美女。”颜晗突然插话,还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当他发现檀宇清和甘若怡转过头盯着自己,才知道自己随口提到的话题与正事无关,便连忙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假装一本正经地掩饰道:“我是想说霍师姐可真高明,把你们俩托付给我们涂山,我们自然会大费一番心力好好把你们雕琢一番,免得堕了我们涂山观的声名。”
对于霍雨霏安排自己和师妹到涂山修行一事,檀宇清此前也没有细想,心里只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本已是韦恪的师弟,回到涂山修行也是理所当然。而朱雀堂通常只招收女弟子,或许朱雀堂的心法也并不适合自己,这时听颜晗轻描淡写地一说,倒是恍然大悟了。
颜晗又接着问道:“宇清,你是怎么和我韦师兄认识的?”
这次檀宇清还是没回上话,甘若怡又抢着回答:“颜师兄,这个我也知道,还是让我来讲吧。”于是甘若怡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她从檀宇清几人在荆州长江段遇到柳元景说起,讲到檀宇清情急投江,又被关月霖和祖冲之无心所救;几人合力杀死了江中的鱼怪“赤鱬”,又在柳元景和关家寨的帮助下杀死了一路追杀的匈奴高手赫连倾等人;最后在柳元景的托付下,渔道人带着几人一路沿长江逆流而上,来到巴郡参加墨家的试炼。说到其中的精彩处,甘若怡又忍不住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她所知的全是昨日听祖冲之所吹嘘的,今日讲起来,却也说得是八九不离十,仿佛祖冲之就亲在身边一般。
颜晗仔细听甘若怡讲着,其中惊险又跌宕起伏的经历自然吸引了他,但他更被檀宇清等少年们的勇敢和从容所折服,也钦佩柳元景等人的高义,他不禁感叹道:“早知这次韦师兄去荆州,我就和他一道同去,说不定我也能会会那魔教的高手赫连倾,这样也能早些见到你们。”
听到此话,檀宇清也心存感激,这颜师兄倒是渔道人一样古道热肠,而颜晗只有二十多岁,年纪差距不大,也更容易亲近一些。
颜晗接着带两人参观起这隐世的涂山观。在前殿禹王殿之后是太和殿,供奉的是道家祖师老子,太和殿是涂山正殿,规模比禹王殿大了不少,也是师兄弟们平日里集中修行或行早晚课之处。太和殿之后还有一座后殿,名为火龙殿,里面供奉着自火龙真人以来的涂山观历代祖师。
听了颜晗一番介绍,此刻檀宇清也有时间再仔细欣赏这涂山的精致,此时整座山被一层层浓雾所笼罩,或许是因为整座涂山已被道法隐去,与尘世之中所见长江南岸鳞次栉比的连绵青山更是完全不同。三座大殿在涂山一侧并排而立,有层次的矗立在山前,更显得雄伟壮观;两条青石路分别从广场两侧往山上延展,如同为涂山系上了一条腰带。一些两层小楼沿青石路依山而建,格局倒是和巴郡城中的吊脚楼并无二致。
时间尚早,颜晗便带着两人沿着左侧的青石路信步上行。听颜晗介绍道,涂山中的吊脚楼都是木质结构,是观中的道长们在附近山上伐木取材,并依山而建;由于许多同门的道兄期外出云游或去其他地方开辟洞天,如今倒是有很多小楼空置。山中环境清幽,不少梯级还覆盖着翠绿色的苔藓,沿途山间长满郁郁葱葱的大树。越往上行,梯级便愈加陡峭,山中浓雾弥漫,风声、鸟鸣声、流水声交织在一起,空气清新、沁人心脾。檀宇清心中不由感慨,没想在这离巴郡城不远的南山之南,还能有如此的一番洞天福地。
除了介绍周围的景致,偶尔会遇到同门的道人,每次介绍起檀宇清和甘若怡,颜晗便说是韦恪师兄从外面带回的师弟与师妹,倒让对方觉得十分诧异。颜晗也向两人介绍,目前在观中的老一辈就只有南宫观主和他的两名师弟,除了已经见过面的吴师叔,还有一位顾师叔,目前正在山中闭关修行。
说起涂山观的人数,南宫观主一脉原只有六名亲传弟子,檀宇清恰好是第七名弟子。吴师叔与顾师叔两脉弟子人数稍多一些,但也不出数十人,再加上许多同观的道友们离观入尘世中修行,此刻便显得这涂山之中有一些冷清了。这样的人数规模不仅无法与龙虎山或青城山等道门大派相比,在整个南方道门,规模也只能算得上中下水平。
此时甘若怡突然问道:“颜师兄,涂山观的确是适合清修的地方,可人数却少了点,若有人大举攻山,能守得住吗?”
听此,颜晗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自信地回答:“甘师妹,这个倒不用担心,咱们涂山还是有一些底蕴的。”涂山地形险要,连接外界的通道仅是两座险要的吊桥;再加上创派祖师火龙真人结合地势,在途中留下了几道厉害的道法禁制。因此涂山便如同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即使面对数倍的修行中人,也是丝毫不惧的。
檀宇清心里好奇,想来初进山时在大禹水道之前所遇到的迷阵便是禁制之一,那么火龙真人留下的其他禁制会是什么呢?檀宇清忍不住出言相询,颜晗皱了皱眉,他向两人解释道:由于自己入观以来从未发生过外敌闯入的事件,因此自己所知道的,除了山前的浓雾迷阵,还有一处在吊桥下的深潭之中,另一处在涂山顶的木塔之内。
几人于是继续沿路上行,山势更加陡峭,而树木也愈加高大挺拔;偶有溪流飞瀑穿梭林间,道路两侧除了偶遇菜地、果园,密林之中还有好些已开辟出的药田。颜晗介绍道:益于涂山独特的气候、水土以及山中的灵气,涂山上栽培了一些罕见的珍贵药品。吴师叔一脉颇有些师兄精通医道,在南宫一脉,就属三师兄易思岐最为擅长此道,他这段时间正在附近山中采药,应该今日之内也能返回涂山。
一行人不知不觉沿路攀登了大半个时辰,此刻终于来到了山顶,见到一座五层的木塔便位于山顶平台的东侧。众人身处的涂山主峰比周围山系的山峰高出了不少,于是这主峰山顶平台便位于云雾之上。
山顶云雾周流变换,氤氤氲氲,向远处眺望去,隐藏于云端的其它山峰,随着云层变化,山头偶尔会露出峥嵘,但不一会儿却又再度被云雾淹没。阳光照耀着群山和变幻莫测的云层,让檀宇清心情也顿时放松了下来。一旁的甘若怡一脸惊奇,忍不住跳起来大叫:“这里实在太美了。”又引得旁人也哈哈大笑。
三人在山顶平台休息了一阵,想着众位师兄师姐或许已返回,便又沿着右边的山路往山下走去,这边的景致与来路相差不大,只是山势又陡峭了许多。
一上一下,约莫用掉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檀宇清三人刚回到位于涂山山腰处禹王殿前广场,便远远望见秦云卉从吊桥那头走了过来。甘若怡一下子便迎了上去,她拉住了秦云卉的手,又一起折返回来。分别不多时又见到故人,檀宇清心中也觉得十分亲切的,他也略微加快了脚步往前迎了上去。走到跟前,秦师姐还是如同昨日那般亲切,她微笑着问道:“宇清,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觉得涂山怎样?”
檀宇清利落地回答道:“嗯,我觉得这里非常好。”
甘若怡也在一旁说了起来:“渔道人带我们上山后,便见到了颜师兄,我们拜过大禹王之后,想来渔道人觉得兹事体大,便让颜师兄施展符箓,把您几位师兄师姐叫回山中商议。后来吴师叔也回来,此刻正在大殿与渔道人商议,于是渔道人便让颜师兄带着我俩在山中四处转转。我们从左边大道上到山顶,刚刚折返下来之时,便看到秦师姐您过来。这山中的景致实在太美了。”
没等秦云卉开口相询,甘若怡便主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此中关节也想得十分明白。果然这时吴衍坤师叔从殿前转了出来,他大声说道:“云卉,你们师兄妹就属你到得最早,快进来吧,有些事我们一起商议一下。”秦云卉连忙走上前,和吴师叔一道走进了禹王殿。
檀宇清几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好在吴师叔立刻又折返出来,对颜晗说:“颜晗,现在时候尚早,你带着宇清和若怡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到藏经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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