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传统或文化,可能是一些深藏到了潜意思里、很稳固,不加分析评判就会自然起指导行为作用的东西;更可能是DNA使然,民族性的共有基因特征吧。在我们中国啊,吃、喝是非常重要的,按我写到此时的流行词汇,称之为“酒文化、吃文化”吧?一节一吃,大节大吃,小节小吃;来客人吃、送客人吃、喜事吃、丧事吃。“儿啊,娘没有让你吃过一顿饱饭啦!”、“娘啊,你总是将好吃的腾让给我们啦!”在我小时见到的哭丧场面中总能听到这样的哭语,心中总是在悲恸之时留下少有空隙犯滴咕,现在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吃文化潜入到冥文化之中的一部分吧。
否则,党性也不至于压不住吃喝之风了,哈哈!否则我也不至于会听到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如下这样的对话了:
“元旦节吃什么?”
“哈哈,不吃什么。”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
“不是每一个节都有一个吃法吗?”
听时觉得好笑,想来却有着深刻的文化背景和历史原因呢,如果耶稣出生在中国,元旦应该有得一吃了吧?
桌上多了两个菜:蒋场干子炒肉、盐菜炒鸡蛋,我和弟弟还另加了两块两分米见方、薄薄的蒋场干子。太好吃了,当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时候,我越来越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心里开始发慌。
“我呢?”当母亲亲近地靠近我,躬着身子,专注地瞧着我作作业的时候,我心里几乎是完全明白了她的心意,头不抬,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男孩子长大了就要以读书为主。”母亲的声音很平和。
也许母亲很早之前就有了安排,但我浑然不知,到了完全明了的时刻,上述两句对话其实也已经多余,我可能表现出了一种看似泰然处之的态度,其实整个身心都很木然,机械地做着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油灯中灯蕊上的火苗闪忽着,我瞟了一眼油灯,发现昨晚还有点发黑的玻璃灯罩,被擦得锃亮,下意思地扭头瞄了一眼母亲。
“灯罩是你擦的?”我感觉到,被看者在明知故问弟弟。
“都擦了!”弟弟急切地,用邀功的语气说完,倏地从我对面的椅子上滑下来,我迷迷惑惑抬头看着他一蹓烟地跑向后屋。
“你弟弟越来越懂事了吧?”母亲话中有话,我没有吭声。
“妈!你看这盏灯!”我从看着作业本的眼睛余光中,看到弟弟将端来的,从武汉回来就没有用过,小姐姐和大姐后屋中的油灯端放在桌上,坐回自己的座位,两只小腿快乐地前后摆动着,不看也知道,他一副得意的模样。
“呵呵,你手那么小怎么擦的?”母亲变着法子在表扬弟弟。感觉到她别有用心,表扬着弟弟,鼓励着我什么似的。
“用口呵气,”他将小手捂成拳状,当成灯罩的小头,将拇指那头放在嘴边,另一只手堵住小指那头:
“呵!呵!”做出向灯罩中使劲呵气的样子。
“然后用筷子顶着抹布,擦啊擦!”他一边说着一边演示着,我不是没有这样做过,母亲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事都要学会做,”母亲好像词不达意,话中有话:
“这样母亲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灯蕊上的火苗忽闪得更加厉害,开始扯动,火苗慢慢向上扯,与灯蕊脱离,窜到灯罩的上面,一忽闪,又回归在灯蕊上面,一会又接着来一次。每重复一次,光线都会变暗一会。我知道接下来它可能就会熄灭了,驻上铅笔,平静地看着灯蕊,灯蕊的上部发黑,已经有好几个圆圆的红色疙瘩在火光中闪动。
“亮亮去把剪刀拿来。”母亲和弟弟也知道灯这样是什么原因。
从武汉回蒋场后,我已经注意到母亲将灯盏中的煤油换成了柴油,柴油是带红色的、煤油是清澈的,柴油比煤油便宜。。。。。。
火苗又离开灯蕊往上窜了,接着发出“碰!”的一声响,我知道红色的疙瘩炸了,屋中顿时黑洞洞一片。
“我点燃灯后你再出来,小心摔倒被剪刀扎着。”母亲在黑暗中对弟弟喊话,不过我总觉得她声音变调了,不象她原来那样急迫,也不带家长的权威了。她是变了,变想法了?原先我回家吃饭迟了,她也是训斥我,今天我没有回家吃饭,她好像希望我这样似的;下意思里,她是否也知道我的同学们密谋过在她去武汉后,我还会去同学家睡觉呢。我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着,心中直打鼓,慌得很——她有这么厉害吗?以前她训斥我时说过:“你别不嗞声,你心里在想什么,别认为我不知道!”直感觉到有些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太奇妙,奇妙得有点让人害怕。。。。。。
“擦!”火柴划的声音响过,屋里有了点光亮,小弟从前屋冲了过来,母亲点燃小弟从小姐姐房间里端到桌子上的那一盏灯,房间更加亮堂起来,我注意到灯盏中盛的是煤油。
她站在我的对面小弟座过的椅子旁,接过小弟递给她的铁匠铺打制的剪刀,将点燃的油灯向我这边推近一些,拖过那盏熄灭的油灯。我接着做自己的作业,同时注意到她揭开灯罩,将灯蕊扭出铁制灯芯罩,剪去烧燋的灯蕊,修剪成一弦形冠。
“俊儿一个人在家读书吗?”在母亲为弟弟洗脚的时候,弟弟问母亲。
“他比你大。”母亲的语调和弟弟的语调不同,好像更是说给我听一般:
“你大姐回来后,我才会带着你走。”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嘛,心里踏实了一些,泛起一丝丝的窃笑,也许想到了最差的境遇后,实情比想象得好一些就会感觉到庆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