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28节 第二十八章 妯娌为财起歹心
湖里的风见大了些，花蕾微颤，水面皱纹连着皱纹，如同老母猪的肚皮。许金花只顾说话，小船随风而飘，几株昂立的莲花徐徐伏下，两只采粉的蜜蜂窝着满肚子气飞离花芯，有只黑不溜秋的水鸟连跑带跳，逃之夭夭，剩下一只瘦小的青蛙盘坐水面的荷叶上，骨碌碌的双眼傲视着缓缓而来的庞然大物，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慨。
游成已完全融入她的话题，“语言不通也好，排外情绪也罢，你是跟尹铁民结婚，不长期住那里有什么问题”
许金花百谈不厌，继续说：“其实他弟媳没什么文化，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好吃懒做，满肚子祸水，在尹家可以算是出类拔萃的不成器了，老老少少对她全无好感。婚后她感到势头不对，竟然放出狠话：这十年你们一不指望我做事，二不指望我存钱，三不指望我生孩子。这话传进尹铁民的耳朵后，即刻叫来其弟，狠狠训斥：你太没眼光了，品行这么差的女人讨来做老婆，全世界的女人死光啦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做事，不存钱，不生孩子娶来干吗简直是有人养无人教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留着何用养一只宠物还可以开心，养一头牛还可以干活，你图她什么积极向上的人，带来的是一片欢乐，忧郁阴暗的人不仅自己寿命短，所生的孩子也会怪癖、笨倔、孤独。追溯祖宗三代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如今家里居然引进这号货色的不良品种，真是丢了父母的脸，卖了地方的丑，伤风败俗，有辱门庭，长此以往尹家大业终究会败在她手上潜意思逼他们离婚了。出乎意料之外，这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女人第二年居然生了个胖小子，这下打了个翻身仗。有了本钱后他弟媳更加得意忘形，高高在上，什么事也不做，孩子往婆婆怀里一推，整天泡在牌场里，不管不顾。尹铁民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开始打抱不平：妈，你们把她宠得太不像样了，不上班，不下地，不做饭，不洗衣，连一个孩子也要交给您，您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忙完外面还要忙家里怎么行呢岂料他妈不但不发脾气，反而灿烂笑道：无恩不结父子，无冤不成婆媳怎么办呢，她有这个功夫本领。说完用布袋背起几个月的孙子，踩着旧自行车又去地里摘菜去了。尹铁民像当头挨了一棒，从此不干涉兄弟的事，再也不经常往老家跑，再也不大把大把地给家里汇钱，炒熟豌豆大家吃，炸破铁锅自己补，哪能这样呢有钱也不大方施舍了。”
游成抑制不住地笑了，“这阳世间居然出这样有趣的事，这样有趣的人，真是懒惰人懒惰福。”
“他妈的话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吗傻瓜才听不出结婚几年无生育，计功行赏已经迟了，从此我们背上了思想包袱。前年我在那边过年，你不知道广东人是挺相信迷信的，商人开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敬上一柱香，招财纳福，乞求平安。平民百姓每个月初一，十五要装香烧纸钱，还有忌日、鬼节、冬至节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根本搞坨索不清。一般是六点多上三柱香再吃晚饭，代表拜天拜地拜三光即日、月、星辰。那天是辞灶日，夜幕时分我打开大门，树边茶盘里摆着熟食贡品鸡、猪脚、水果、糕点，一排香火、黄表快要燃尽，烧完的纸灰飘飘悠悠，起起落落像牛虻般乱窜，一片巴在老头脸上如同膏药，一片掉在女孩发上似黑蝴蝶，实在影响市容，妨碍行人，于是我舀了两瓢水泼在纸钱上。婆婆出来后，满脸密集的皱纹紧绷得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叽叽哇哇数落了一顿，我什么也听不懂，但从她凝重的表情里看得出要么是指责，要么是痛骂。因为她是长辈我就让了，忍了。那个毫无教养的弟媳出来后先是一跳三尺高，用半生半熟的普通话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右手指着我的鼻子，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将我吞下去。要是在这里我会一巴掌掴过去打死她。我比她长得高，比她个体大，凭什么怕她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我不能跟她一般见识，求助的目光转向老公。尹铁民不但不帮我，反过来奚落道：你不懂瞎掺和什么上楼去不知者不为错，我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让他一大家凌辱欺负翌日得知那纸钱烧给冥府之后，尹家未满百日的孙子便可逢凶化吉，平平安安。我两瓢水泼下去熄灭的是纸钱，断掉的可能是尹家的香火。我和尹铁民结婚几年还是二人世界，好不容易盼来个继承者，却有人嫉妒生恨，包藏祸心，这就涉嫌争夺财产，谋财害命。那可是妯娌弟兄之间最尖锐，最敏感的问题，最容易闹矛盾的导火索，我成了尹家的公敌。不错，尹家的百万财产我们至少应该有百分之六十，当初建楼房时他兄弟还在念书，长哥长嫂当爷娘，两栋房从设计到施工，我们督促着建出来的，还提供了大部份资金，可我们只是尽责任尽良心而已，年轻轻的谁去动脑筋打那份家产的歪主意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让人气愤的是小孩才几个月，她弟媳就把那栋主楼过户在她儿子名下。哪有这个道理，你征求我们的意见嘛你把我们当人嘛心计多有什么用，往后谁跟你以心换心交朋友谁不防着你窝里斗算什么本事，家里能有多少钱好吃懒做，坐吃山空，你有能力就去外面赚钱从此，我对这个家庭更加少了热情。”
游成耐着性子听她娓娓动听，不时插上一句，“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你们俩口子感情好不住在一起就行了。”
“怎么不好呢我们是自由恋爱，他学士学位，脾气好，相貌堂堂，结婚后我们也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互相理解，从不反目的模范夫妻。我想这辈子稳稳当当，无忧无虑了，哪知道婚姻除了感情外还有诸多事左右着两人，没有孩子首先就输了个大砝码，还有其它家庭因素。前年他嫁小姑子我不得不跟着去一趟，他们那里有个礼节，结婚那天新郎手捧鲜花，把红包和喜糖放在一个竹篮里，待女方家人吊上二楼后再开门让其进去。那天当竹篮升到半空时绳子突然断了，竹篮翻了个底朝天，楼上楼下的人都惊呆了那可是我提供的一条塑料绳啊。向来和蔼可亲，不善言辞的尹父乌紫着脸嘣出一句粗话，“我屌你爹个娘肺耶”我没有完全听懂，但感到那话挺重挺脏，老人若不气愤至极是不会失态的。竹篮翻着筋斗坠落意味着小姑子的婚姻失败绳带断裂昭示着小姑子人生的曲折这股晦气会给尹家带来连锁反应我躲在房里伤心得直淌眼泪。这是天意，还是人为我曾经仔细检查过绳子，够受力够结实的，只是后来由那个可恶的弟媳系上去的，她会不会从中作手脚，要是剪开半个口子，但我没有掌握证据。此后整个尹家的人开始仇视冷落我，仇恨满腔，不共戴天，仿佛我是一条臭虫，一颗扫把星，一只光吃粮不下蛋的鸡婆。尹铁民是个孝子，遵重父母意愿逐渐疏远我，冷酷无情，好端端的工程不做，非要去广州发展不可，他说他的根在南方，那我的根在哪里要是跟着去死在他家里连收尸的人也没有，在这里我至少有亲戚，有同学，有同事，有朋友啊。星星和星星看起来很近，实际上有着上万光年的距离，而人与人一旦有了隔阂比那距离决不会小，从此我和尹铁民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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