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20节 第二十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生蘑菇的技艺性不是很强，游成跟着光哥鞍前马后，起早摸黑，没过多久基本上掌握了技术要领，回到家里又巧遇内行人指拨帮衬，小试牛刀居然成功了。看着那胖胖嫩嫩的蘑菇，小兰久违的笑容重新荡漾在脸上，她仿佛领到了致富之门的金钥匙，那一钵钵蘑菇变成了厚厚的百元大钞，变成了华光溢彩的楼房，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小康之家
夫妻俩订了君子协议，游成只管生产，她负责销售。小兰满口应承，她知道当过老师的人都爱小面子，要他走村串户吆喝着卖蘑菇，砍下他的头也不会答应。从此，小兰像个陀螺，每天清晨用自行车驮上二三十斤蘑菇，先是在本村绕一圈，然后弯弯拐拐，用小电喇叭重复着，“卖蘑菇”，“卖蘑菇”，最后在镇集贸市场蹲上两个小时，回来又穿个另外两个村庄，风雨兼程，从不间断；好的时候销售一空，大多数时间都有回头货。游成发现要想从蘑菇上搞点名堂出来，技术是次要的，销售才是关键，如果一天能卖出百来斤就可以做专业户了，而要靠本地市场完全这个数字几乎不可能，他把眼光瞄准了县城。
县城人口稠密，商贾云集，单位众多，生活更是高出一个档次。人多才好做生意，钱多才能生更多的钱，这是各路生意人的追求，是颠扑不破，亘古不变的道理。为何城市的人越来越多，像滚雪球似的，农村里人越来越少，正是这个原因所致。
县城不是很远，踩自行车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路程，那天游成驮了半篓子蘑菇，载着小兰的重托，载着孩子们的殷切希望去开拓新的市场。穿过十几条胡洞，辗转四家农贸市场，询问了六家单位食堂，总共才卖出八斤。正当他筋疲力尽，心灰意冷时，一张招聘启示映入眼帘县科委办公室招聘两名工作人员。
办公室不就是文字工作吗那正是自己的强行，游成窃喜，沿途打听，科委就在县政府大院内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三拐两转终于找到了科委的招牌。主管招聘工作的杨副主任流览着一份文件，手中燃起的烟并不抽，烟灰畜到老长，无缘无故它突然堪不负重，仓促间自甘堕落了。桌上总统茶杯里热气袅袅，与窗外射进的阳光氤氲交织，室内毫无生机，一片陈腐，此人却很有个性大热天喝热茶。
杨副主任终于回过神来，简单地问了遍游成的情况，然后递过来一份表格。他的手指细长且尖，惨白惨白的，如同章鱼的腕足，国字形脸，肉墩墩的，很有些福相。表填完了，杨副主任公事公办地对游成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报名，明天上午九点开考，你要把握好时间。”
游成弄明白了考试相关事项，步出县府大院已是夕阳西下，身前的影子越拉越长。街两边“动感之夜会所”，“鸳鸯海鲜城”，“玫瑰休闲中心”，那些很有气派的消费场所已经不再平静，员工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准备提前晚餐，然后迎接夜晚鱼贯而来的火爆场面。游成忽然有了主见，赶快去新华书店买两本书，找家旅店住下，专业的文字工作十分匮乏，仅有的一点知识也要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更新，明天的考试更要全力以赴，悉心相对，岂能把几个钟头的宝贝时间和精力浪费于蹬单车上呢
第二天，四十多名考生分成两个考室，年龄大的三十几，大部分为二十来岁的少男俊女。考试题目比游成想象的要简单，先是时事政治，然后是公文写作，文员素质相关的一些问题，最后是一份县化肥厂厂长带领五百多名工人，三年改革的成果资料。题目要求将这段文字写成一篇两千字以内的文章，标题，写作方式自定，散文、小说、通讯、报告文学均可。无疑这块是此次考试的重头戏，考试时间两小时，游成提前六分钟交卷，四周的考生们仍在伏案疾书。
三天后考生结果如期公布，名列前茅的是县纺织厂的一名女青年；游成考过了试，以第二名的总分被幸运录取。此时他才知道录用后还有一年的试用期，而工资每个月才几百元，游成一下子感到好失望，杨副主任看到他情绪低落，猜出了几分，“你家里负担不轻，这工资确实低了点，那是单位定的，上面有规定，谁也不能改变，你好好地考虑，过两天给个明确答复，想干下个礼拜三来上班，不想干我们也不能勉强。”
游成虽然颇有微词，仍然十分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连忙解释，“杨主任，我回去后同家里好好商量，一定会来上班的。”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小兰听说老公在县衙门谋了一份体面的工作，笑得合不拢嘴，当听说第一名的女青年的住房也分在三楼时，她的思想旋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让游成悔恨了大半辈子，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夫妻关系再好，再恩爱，有些话直说，毫不保留地抖出来其实不妥，那怕你的本意再善良，那怕你讲的全是事实，那怕你的出发点光明正大，有些事越透明只会适得其反。
游成担心夜长梦多，情况有所变化，星期二来到县城，决定把科委的那份工作定下来。杨副主任闭目养神，仿佛一个老和尚入了定，松驰的眼睑下像挂着两个土鸡蛋，灰头土脸，看来昨晚熬夜过长，手气也不怎么好。游成故意咳了声，他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仿佛刚刚敷上墙的稀泥，时刻有掉下来的危险，“真的不干啦”
“没有啊，我这不是提前一天来报到嘛。”
杨副主任眉毛一扬，表情庄重起来，“不是这样啊，昨天下午我打电话过去，你爱人说你有生蘑菇的技术，嫌这工资太低了，我们见你离开时犹犹豫豫，她又表了态，当即商量要第三名的替补，现在人家的衣服被子都搬进宿舍了，你可以去八栋二单元三楼看一看。”
“有这回事”游成听得一头雾水。
杨副主任继续解释，“开始是另一个女人接电话，你爱人同她唠叨了几句，那女人似乎在说，男人在外面很容易花心，后来你爱人才决定你不来了。”
游成五内如焚，很快想到了邻居裴嫂，那个留着方便面发型的徐老半娘。当时自己家里没有能力装电话，报考资料上填写的正是裴嫂店里电话号码。她店子隔着一条路，最近最方便，小兰同她气味相投，关系最铁。
裴嫂身坯粗壮，皮肤茶鸡蛋色，几点微小的雀斑像蜘蛛留下的粪便，稀稀疏疏点缀着阔大的脸庞，笑起来更显诡异。她老公从事水电安装，家里有些小钱，自己在路边开了个小店，率先在村里装了固定电话。当时的电话非常稀罕，附近的村民为了及时听到亲人们的声音，大多乐于来此方便。那说话就像流水一样，聊着聊着几块钱就“哗哗”沿着电话线流走了，连接一个电话也要付给她五毛钱，临走还得奉上一副笑脸，裴嫂因此赚了个钵平斗满。
裴嫂很善于耍小聪明，眨眼一个主意，想得多，管得多，说得多，在家一统天下，是个正宗的三多女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兰跟她耳濡目染，过从甚密，自然也逊色不了多少。游成恨死了这两个愚昧无知的女人，回到家里第一次对小兰大发雷霆，“你打算跟我在一起，还是打算跟裴嫂过日子”
小兰被逗乐了，“怎么啦”
“裴嫂不是经常说男人叫劳力，就是要多做体力活，勤劳一些，辛苦一些，那样皮肤晒黑了，人变老了，没有花心的本钱，别的女人也就不打主意了，你也希望我这样”
“没有啊，每次累活脏活都是我抢着在干，你怎么这样说”
“昨天你为何擅自把我的那份工作辞掉，晚上也不给我讲一声”
小兰把昨天上午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我只是说工资低了点，不如生蘑菇赚钱，那是事实嘛，你想干自己去呀，今天怎么就回来了”
“你以为是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游成大声怒吼：“你这样答复人家当时就补录了，还有我的份”
小兰自知理亏，心情沉重地立于一边。
“三十零的人了总是不长脑子，不长记性，不长知识，对别人言听计从，你的脑袋是不是长在自己脖子上人家说的话你大脑过滤一下不行吗头发长见识短还喜欢自作聪明”
“我再不听她的进去是了。”小兰拙口钝腮，像霜打过的茄子，完全蔫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上次本来没有什么事，你趁机把我从学校逼回来，我让了，忍了；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你又如法炮制。现在工资是低了点，往后还有加呀，人家那么多机关工作人员过得了，你就不行上班的人怎么能跟做生意的相比呢简直是坐井观天，鼠目寸光，成天想着攒多少钱，人既要工作，也还得图个兴趣，图个发展空间啊。”游成心情悲哀，声音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你爱我，很想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我也从未想过离开这个家，但你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希望我整天田头地尾，风里来雨里去，过那种踏月荷锄，戴露摘瓜的生活男子走洲又走县，女子围着灶台转，你是个女人，家里搪瓷瓦罐，柴米油盐该你当家的你当家，不该你管的你别逞强逞能，自作聪明，我说了多少次你总是充耳不闻，你让我怎么办”
“这两次是我的不对，现在我想透了，罩你是罩不住的，总不能整天把你系在裤腰带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那里就去那里，我不干涉你了。”小兰一半惋惜，一半感叹地说，“这些年跟了你什么光也没沾，倒是无端地受了些气，操了许多空心。”
好好的一件事弄黄了，留下终身遗憾，这其中有游成的优柔寡断，拿捏不当，也有小兰的用心良苦，横刀夺爱。老天爷如此青睐，还有不有第二次机会游成多了个心眼，每次去县城都会去许多单位蹓一蹓，销蘑菇其次，逮机会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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