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科菲有二万八千余人,这些人不过靠着束屠的一些救济,平日豢养的牲畜,外加打些猎物勉强度日罢了。
而科菲聚居地附近并无水源,所饮之水要到距此三十里处的濯镜河去挑水喝,来往也是极为辛苦。
“这些人哪,除了偶尔打些猎物,去挑挑水,也无甚事做,便闲来打架斗殴,争抢些粮啊草啊,真是无事生非啊”拿经叹息道
阿九沉思良久,问道:“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其他谋生之道”
拿经苦苦一叹:“又哪里有呢地又没得种,养个牲畜,草都不够吃哪若说出去打些猎物,部众大人想来也是知道的,我们这里,穷石僻土的不毛之地,哪有那么多野物啊”
阿九想到此处乃三国交界之处,便问道:“难道没想过到他国去谋一个出路吗”
拿经连连摇头:“我们倒是想啊可是,这却是不成的”
“为何不成”
拿经苦笑道:“别说移居他处,就连各家想在族内挪动挪动,也是不行的”
阿九更加惊异:“这又是为何”
拿经叹道:“这个,都只因了我科菲的祖训啊”
祖训这下不但阿九,就连见多识广的费增,并已居于此处多日的萧行都有几分惊讶,这又是什么样的祖训呢
拿经皱着花白的眉毛解释:“部众大人有所不知啊科菲在多年前,便定下族规,凡是科菲族民,不得离开科菲族地半步,凡是科菲族屋,绝不可移动半步”
“若是石屋倒塌,难道也不可择地另居”
拿经再次叹息:“若是石屋倒塌,须在原地重建,但绝不可挪动半分”
阿九一时无语,这是怎样的祖训呢如此一来,这个族落只能死守在这块贫瘠的族地上,动弹不得半分,简直,简直就如同被钉在石头里一般
而一个恪守族规,严守在这块不毛之地上的部族,她该怎么办,才能让这些族人衣食无忧呢
费增见阿九低头沉思,不言不语,便开口道:“部众大人一路行来,也有些乏了,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歇息下,一切明日再谈”
拿经忙道:“看我,只顾得说这些事了,还没招待部众大人用饭。”
阿九忙阻止:“不用,我们来时自备了干粮,再说此时也并不饿。”
拿经颇为不安,骚着头皮道:“那怎么能呢,部众大人才来,我们定是要招待一番的。莫非”
他恍然大悟地,“莫非部众大人嫌弃我们这里饭菜难吃”
阿九微皱眉头,清清冷冷地道:“我阿九今日既已来到科菲,定是要与这里同甘共苦的,又哪里说得上嫌弃不嫌弃。族长大人再莫要说这样过的话。”
拿经连连点头:“大人说得极是,是我拿经说错了。”
一番推让以后,阿九终是没有用餐,他们路上带了一些干粮,早已吃过,如今一是不饿,二是毫无胃口,便让拿经安排住处歇下了。
夜里,阿九躺在半新的毛毡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既接了帮助治理科菲的命令,自会尽心去做,况且一路行来,见那族人生活如今艰辛,更有怜悯之心,下了决心,要把这科菲治理妥当。
可是,该如何下手呢
没有土地,无法种出粮食,而这科菲偏偏又有那样的祖训,被活活地钉死在这块石头上,她又能做什么呢
阿九心中微叹,当日自己空学了满腹的治国之道,又练了那举世无双的武功,今日才知,竟百无一用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睡,便干脆穿衣起身,到外面散散心情。
科菲的夜空,倒是极美,一片暗蓝,有星星有月亮。阿九不禁想起北狄的夜晚,昏沉沉的,总是看不到星星。仅仅一河之隔,差别却如此之大。
阿九斜靠在一块石头上,仰面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光如水,照着下面星星点点的石屋,也照着阿九。
阿九不明白,为什么同在这一片月光下,有的地方,却风调雨顺,山清水秀,有的却土地贫瘠,民不聊生
她又想起在那遥远的南方国度,她曾经历的那一场如梦般的繁华盛世,还有那无法忘怀的人儿。
这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情劫吗
于他呢她也是他的劫吗
他如今,又在做些什么阿宝又如何了
阿九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不能去想,不要去想。
当日受尽万般宠爱的凝西公主,不过是随手一指,指到了那个冷峻的少年,谁曾想,几年相守,她早已,将他放到心底。
如今情劫虽过,那发生过的种种,却不会水过无痕,于她,在心里轻轻呼一声他的名字,心中便荡起无尽的痛楚。
阿九正自在月光下感叹,忽感到不远处有人走过来,她轻轻睁开双眸,望去。
月华之下,一男子黑发如瀑,巍然而立,正是萧行。
“你既出来了,便过来吧。”
萧行闻言,略一迟疑,便走到阿九近前。
“你觉得,西土的月,和大昭的月,哪个更亮一些”
萧行肃言答道:“属下觉得都是一样的。”
萧行是一个没有太多想法的人,月亮于他,哪里都是一样。
“哦”阿九轻轻点头,继续望了这月发呆。
萧行见阿九不再说话,便肃然恭敬地立在那里,再不言语。
过了好久,萧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人,萧行有负主人所托”
阿九继续望了天上那清冷的月华,随意开口道:“你又怎么负我所托了”
萧行敛容道:“主人派萧行带那红衣前来西土探查商旅一事,萧行却一时大意,被那红衣所害,使得主人遭人揭穿身世”
阿九转眸望向萧行,淡淡道:“你这话说得就不是了。那红衣诡计多端,也是我一时不察,才让你为她所害,你又何罪之有何况,那公主身世一事,就算红衣不去揭穿,也自有他人去做,这事,原本也与你无关。”
萧行听到此话,更加惭愧,又想起当日红衣是如何引诱自己不成,反而羞恼成怒,将自己暗算,用尽种种手段自己,更是愤恨交加,不禁冷道:“那红衣原本就是红衣教教主,这女人心肠极为歹毒若它日萧行遇到,定必不会轻易饶她”
阿九闻此不语。
当日大莫先生清平园中那一晚,她便已猜到,红衣乃红衣教教主,为萧青山所用,如今听萧行将来,果不其然。
只是,往事休矣,那大昭国的种种,如今与她,已是毫无干系了。
今日她应费神的,还是如何将这科菲族治理妥当。
想到此,她开口问道:“萧行,你来此多日,对这科菲族,可有什么想法”
萧行闻言道:“萧行虽来的时日较多,但每日只不过养伤罢了,对科菲诸事,倒是了解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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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声音越低,却忽地想起什么,抬头道:“不过属下觉得,他们的石屋所建位置,有些怪异”
阿九闻此心中一动,忙问道:“有何怪异”
萧行忙答道:“我曾有一晚,外出散心,却险些走不回来,亏了我一向记性极佳,才勉强走回。后来我仔细回忆,这科菲族石屋虽看似星星点点四散凌乱,却似乎,乱中有序。”
阿九细细回忆今日所经之处,确实,石屋乍看毫无规则,散乱不堪,却在散乱间,又有一些章法在里面。
但白日她一路行来,只注意族中民生艰难,倒未曾细看,听得萧行如此一说,明日她倒要细察一番。
她见此时天色已晚,便令萧行回去歇息,自己也回到那石屋里,调息养身。
第二日晨曦微现,她便起来,到得外面,竟见不但萧行费增等人皆已起身晨练,就连科菲族众都已起来,正在晨间练习武艺
费增见她出来,忙过来问候。
阿九便顺便问起:“这科菲族每日吃都吃不饱,于这武艺之上,倒是极为勤快”
费增笑答:“部众大人,我也有些奇怪,刚才已经问过了,却原来,这也是他们科菲族的族规,说是有科菲一日,便一日不可懈怠武艺.”
阿九劾首,如此也好,此处正是三国交界之处,若遇到什么战事,科菲族人会些武艺,也是好的。
两人正在这里说笑,忽听到不远处有争吵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哄笑声。
费增和阿九两人面面相觑,萧行也停下练剑。
阿九道:“你们二人跟了我来,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便向那争吵处走去。
萧行和费增连忙跟上。
走到近处,却发现,是一个壮年男子正和一男孩对峙。
那壮年男子虽也削瘦不堪,却人高马大,正凶狠地盯着那男孩。
而那男孩,竟是昨日来时,阿九路上曾见过的那个。
男孩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皮包骨头般的瘦,只剩下一对眼睛精亮。
此时那男孩正怒目对着那壮年人,人小志气大,在那高高壮壮的男子面前毫无示弱。
身后费增忙上前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费增掌管下弦月多年,问话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很快便有一青年上前恭敬答道:“呼科和左儿非在为了肉干吵架。”
费增皱眉问道:“谁是呼科,谁是左儿非,又为何为了肉干吵架”
那青年忙指了壮年男子说:“他便是呼科”又指了那男孩:“这就是左儿非”
说完冲了那两人喊道:“护科,左儿非,你们两个,莫要再吵闹了,这是从二十四天来的大人,你们快过来讲清原委”
原来这青年消息竟如此灵通,他们昨日个晚时才来,这青年已知他们身份。
阿九不禁细看了那青年几眼,削瘦,面上黑黑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倒是一个机灵人。
这时护科和左儿非听得这几人是来自二十四天的大人,忙转首一看,见是昨日个见过的那两个衣着整齐男女,想来不会有假,心下有些怯了,便赶紧过来诉说原委。
阿九听得他们一番诉说,这才知道,原来这左儿非家的肉干不小心掉到护科石屋边,石屋便拾起当做自己的,被左儿非发现,两人争夺不下,这才差点打起来。
听得这番话,阿九都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奈。
人穷志气短,为了口吃的,真是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看来整顿这科菲族的第一要务,便是解决这温饱问题。
费增听得他们这一番交待,却是面容一肃,毫无表情地问道:“护科,你堂堂男子汉,为了一点吃食,竟要欺负这样一个小孩子吗”
费增这样的人,面容一沉间,严厉和杀气并在,又哪里是那护科见过的,当下便有几分慌了,但仍自辩解道:“那又怎么啦,平时大家抢口粮的时候都有,我这又算些什么呢”
费增闻言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那护科。
护科慢慢感到一股无形压力压向自己,不禁额角冒汗,嗫嗫喏喏道:“那,那,那我以后,再也不抢人口粮便是。”
费增转首看着阿九,恭敬问道:“部众大人,你看今日的事怎么处置”
那些族人先时被费增那冷冷的无形之威震慑,都不敢多言。
此时见费增对了他身后那蓝衣女子恭恭敬敬,不禁个个猜测,这女子又是何人
阿九扫过众人,只见众人个个恭敬地望着她,不敢多言。
她缓缓开口道:“我是二十四天八部众之一的阿九,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
众人一听,她竟是八部天龙之一,不禁个个面露惊色,有的就要倒地拜下。
阿九阻了那拜下之人道:“你们不必多礼。只是,今后这种事情,绝对不可再有发生,若是再有,我定不会轻饶。”
众人口中连连称是,纷纷表示自己从不敢做这样的事。
费增见并无它事,忙命众人散去。
众人之前见费增肃目冷色,皆有些怕了,一时都赶紧散去。
转眼这里只剩下左儿非和那机灵青年。
阿九柔声向左儿非道:“你也赶紧回家去吧。”
左儿非晶亮的眼睛望着阿九片刻,没说什么,转身跑了。
机灵青年忙上前道:“请部众大人原宥,左儿非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场面,无礼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阿九轻声道:“他是个小孩子罢了,我又怎会怪他。”
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如此就好,左儿非可是一个可怜孩子。”
阿九听此,便问道:“如何可怜”
青年回说:“他自小父母便去世了,一个人守在这个石屋里,饥一顿饱一顿的,真是可怜啊”
阿九听此,倒触动了自己心事,低头不语。
费增见状,忙道:“部众大人,早上也没说声便过来这边,怕是族长大人正在找我们呢,不如我们先去回去吧。”
青年笑道:“没事的,族长大人想来知道部众大人在这里的。不过现在部众大人的确该回去了,不如就由我来带你们取回吧。”
费增奇道:“我等自回去便是,又何须你带路”
那青年浑然不在意地一笑道:“我们科菲的路,却是外人轻易走不得的,还是我带各位大人前去吧。”
阿九听此,心中想起昨日萧行所说,更是有几分疑惑,便道:“如此也好,只是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那青年笑道:“别人都叫我峭云,部众大人如此叫我便是。”
阿九微微劾首道:“如此,便有请峭云带路。”
峭云一摆手,走到前面带路,阿九等人随他其后。
一路上,阿九留心查看,果见这石屋看似毫无章法,却内中大藏乾坤,隐隐竟有几分杀伐之气,不禁更加疑惑。
这科菲族,果然是内藏玄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