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阿九 > 两块玉,两个女子,两种人生
    “她,根本就不是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惧惊

    就连一向高深莫测的大莫先生,也带了几分震惊

    彭世雄望着红衣,震声道:“红衣姑娘,你见过素玉贵妃吗”

    红衣笑着摇头:“没有”

    彭世雄仰首望了她,又看了看阿九,道:“我却见过素玉贵妃。这世上,但凡见过素玉贵妃的人,都不会怀疑,阿九既是素玉贵妃的亲生女儿”

    因为,阿九和素玉贵妃,实在太像了。

    面容神态,言辞举止,一笑一颦,都实在像极了

    更何况,皇上当年认回亲女,还有一块玉,一点胎记。

    玉是真玉,胎记,是当年照顾过五公主的奶妈,亲自验证的。

    红衣却再次笑了,望着众人道:“所以嘛,我说,你们都错了”

    她见众人都望了自己,目露疑惑,轻轻地整了整鬓发,笑得随意而深沉:“玉嘛,可以抢,可以偷,可以夺。至于胎记,凭着二十四天超凡脱俗的本领,又怎么模仿不来一块小小的胎记呢”

    众人见她如此神态和言语,显然已经认定公主为假

    不禁也有些疑惑,都转首望向阿九。

    阿九却浅浅一笑,来到红衣面前,问道:“红衣姐姐,当日我命了我的贴身侍卫随了你前去西土,不知今日怎不见他”

    红衣笑看着阿九。

    阿九依然清灵秀丽,出尘脱俗。

    她笑如杜鹃,轻轻地吐言,道:“公主,你倒很是关心你的这位侍卫啊,只可惜”

    她缓缓地,轻轻地,柔声地,道:“只可惜,你那位侍卫,已经背叛了你。”

    阿九闻此却绽颜而笑,笑里满是讥讽。

    红衣挑眉:“公主,有什么好笑的吗”

    阿九冷目对她:“你不过是在说谎罢了”见红衣面色一沉,又继续道,“因为,我知道,萧行背叛我,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她语气一转,冷冷地,讥讽地道:“但是,他却不会因为你而背叛我”

    红衣脸色瞬地变冷,再无笑意。

    阿九心里一叹,萧行,你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彭世雄却对这两人关于萧行之言没什么兴趣,直接上前,厉声问道:“红衣,你便说清,为何你说公主为假,有何证据”

    他征战沙场多年,不怒而威,此时高声问来,不由得红衣不答。

    红衣冷笑道:“我自然有证据铁证如山她本就不是公主,是冒名顶替”

    众人见她语气如此坚决,愈发震惊。

    俱都看向阿九,却见阿九清冷而立,并不作辩解。

    红衣知道众人心里还存了疑惑,便冷冷地,得意地一笑:“你们既要证据,我便拿给你们看,只是”她转眸看了谢劲,继续道,“只是,有人恐怕真得要痛彻心扉了”

    谢劲却并没有看她,也并没有理会她。

    事实上,自红衣出现后,谢劲就挺拔而立,也如一颗松柏般,不言不语,冷峻的脸孔如花岗岩般冰冷,坚硬。

    红衣见谢劲不理会自己,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得意之色,笑着击掌三声,口中道:“你们看此人是谁”

    只见掌声落下,一个女子从黑暗中逶迤而来。

    却原来,红衣所谓的证据,并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个活人

    待那女子走得近前,众人看清她的形态举止,无不大惊

    这个女子,无论体态容颜,还是举止神态,都与阿九极为相像

    若再细看,才发现,她清丽无双,超凡脱俗。若说阿九与素玉贵妃容貌上像了那么七八分,那女子,却是与素玉贵妃像了个十成十

    红衣得意笑道:“若说胎记,这位姑娘,身上也恰好有一块,无论位置,还是形状,大小,都和公主的一模一样呢至于玉吗这位姑娘六年前也是有那么一块的,只可惜”她轻轻望着众人,轻描淡写地道,“只可惜,六年前,就遗失了。”

    众人此时简直无言以对

    竟然有两个人,都这么像极了素玉贵妃,都曾有块玉,都有个相同的胎记

    难道,这个世上竟有两个七公主吗

    大家不禁都将目光落到阿九身上。

    而阿九,在那一个女子出现时,便已呆了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布满全身

    这个世上,能令阿九无言以对呆若木鸡的事情,本就不多

    而能令阿九恐惧至极的人,几乎没有

    但那个女子却令阿九,恐惧到浑身发抖,呆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阿九望着那个女子,那个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子

    她是见过她的。

    六年前,在束屠最繁华的奇洛城里,在一个华美的宅邸里,她曾跟着这个女子四十二个日夜,学会了她的一笑一颦。

    阿九原本是个清清冷冷的小姑娘。

    别人都说她有一颗天底下最冰冷的心。

    那样的阿九,原本是不会笑的。

    可是,阿九后来学会了笑,笑得仿佛聚集了天底下最美好的灿烂。

    阿九的笑,是跟着那个女孩子学的。

    现在,这个女孩子,她冷冷清清地站在阿九面前,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就仿佛,就仿佛六年前的阿九

    而她的眼,冷厉而充满恨意的看着阿九,就仿佛,就仿佛是阿九偷走了她的笑般。

    阿九的心被恐惧紧紧揪住,揪得冰冷而痛,痛作一团。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多么的智慧无双武功盖世,却原来,打败我,竟如此简单

    我也一直以为,学了那天底下最灿烂的笑容,来到这繁华的人世,便可得那一生的幸福却原来只是大梦一场

    我自命不凡,以为大隐隐于这皇宫大院,看尽浮沉,谁知,我原本,只是一只,隐去本身的狐

    即使能变得如花般皮囊,终是幻象总有一朝,会被打回原形,一切尽失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感受不到痛苦的。

    现在才知道,痛苦,原来是这样难受的滋味儿。

    阿九的脸色如纸一般白,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如一只被雨淋湿的蝶般,微微颤抖。

    众人看到阿九的神情,知道一切都不需要辩解了。

    阿九的公主之位,果然是冒名顶替

    那位刚刚出现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一旁的谢劲,薄唇紧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红衣环视众人,笑道:“如此,众位还有疑问吗”

    彭世雄审视着那女子,振声问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从何而来红衣你又是如何得知真相”

    红衣嫣然一笑,道:“这位姑娘,我待会自会介绍。现在先说我如何找到这位姑娘吧。”

    说着这话,她眼望着孟无尘,道:“这件事,当然还要感谢无尘了。”

    众人一听,目光皆转向孟无尘。他竟和此事有所关联

    众人的目光中皆带了几分询问。

    特别是彭世雄,这件事,原本是他和孟无尘一手筹划,如今,却出现这样的意外,无尘却从未告知于他。

    孟无尘一霎那间,原本冷漠傲然的脸上,竟闪现出几分无措。

    陶知非歪头摸着下巴,笑道:“四师弟啊四师弟,你真是越来越让为兄感到惊奇了”

    彭世雄盯了无尘,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无尘注目望着阿九良久,忽地冷然一笑,道:“没错,是我”

    “我原本的确已经探到,在那奇洛城里,有一女子,被束屠人养在深宅,从不曾外出。我当时便有些疑心”

    “后来,重新回到盛京时,又发生了商队被杀一案,红衣要去西土替我等探查。我便将那女子的消息一一告知。”

    彭世雄望着这四师弟,皱了浓眉,道:“你却从未告诉我这一消息。”他审视着孟无尘的脸色,道,“你不曾告知我这一消息,绝不是因为此事无关紧要吧”

    孟无尘紧闭双唇,却默然不作声。

    红衣却斜斜看着孟无尘,凉凉地道:“那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罢了。”

    彭世雄,公孙若和陶知非都盯着孟无尘

    他们这位师弟,从下光华四射高贵冷漠的师弟,为何会这般

    大莫先生看着自己心爱的四弟子,却是一叹:“你终究是逃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劫啊”

    孟无尘冷傲的脸色慢慢灰败。

    是的,他心里,有一个结。

    那个结,纠扯着,打不开。

    最后,成了一个劫一个自己无法逃脱的劫,且是万劫之首情劫

    众人望了这位风华绝代冷漠如谪仙般的男子,心里都微微的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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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世雄紧皱剑眉,冷眼转向红衣,道:“好,就算无尘将这一消息告知与你,那你又是如何找回这个女子”

    红衣笑道:“我自是不远千里,到了束屠,找到了奇洛城。这位姑娘,却已经不在奇洛城了。”

    她见众人望了她,眼中皆带有几分询问,便继续道:“原来,那二十四天,为了能替阿九保守秘密,竟将这位姑娘囚禁起来而这位姑娘,六年来,受尽折磨,我实在不忍,便设法潜入二十四天,将这位姑娘带回”

    她潜入二十四天

    二十四天是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连孟无尘都不敢接近的地方

    她是如何潜入的

    大家心里都泛起了这个疑问。

    红衣却避而不答,转首对这姑娘道:“墨儿姑娘,站在你身边的,便是智冠天下的大莫先生,还有手握重兵的彭大将军,今日你便将你的身世,并一番遭遇讲与大家听,众人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那姑娘自来到这里,一直站在一旁,充满恨意地望着阿九。

    如今见红衣让她说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泪水直流。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盈盈地道:“我原本住在奇洛城,一个美丽的宅院里。有仆人丫鬟服侍,每日家无忧无虑。但我却从不知,我的父母是谁,我又是何人。我每日都不能出门,所能见到的,也就是几个仆人丫鬟,他们,都唤我墨儿小姐。”

    众人纵然听孟无尘提起,但只是泛泛而讲,如今听她提起自己的身世,又是如此的离奇古怪,不禁都认真倾听。

    她又轻轻啜泣了一下,道:“我身在那深宅大院中,虽无半个亲人,却因不知世事,倒也过得无忧无虑,直到,直到有一天”说到这里,语声哽咽,似不能言。

    彭世雄是想赶紧知道结果的,怎奈此女子哭哭啼啼,他又不好上前喝止人家不要哭泣,无论如何,这只是一名弱女子啊,更何况,人家还可能是真正的当朝七公主呢于是他只好耐心等待,只是面色上就有些难看。

    那墨儿好不容易止了泣声,才又继续道:“有一天,我的一块玉,却忽地不见了。那块玉,是我自小带在身上的。”

    众人听到这里,都想到,这块玉,应该就是后来阿九拿了来认亲的那块。

    红衣拿出一块玉,状若心形,流光溢彩,问道:“这一块,是我刚才从公主府拿出来的。也就是当年阿九拿来去见皇上的那块。你那块玉,可是这块”

    墨儿见玉,不禁上前一步拿到手里:“没错,这块便是我的玉这块玉从小带我在我身上,我是断不会认错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墨儿,真是皇上的第七公主

    红衣见她只是拿了玉,泪水潸然而下,便提醒道:“你继续讲于我们听,这玉,后来怎没找到”

    那墨儿听了这话,把玉攥在手里,又继续道:“我当时找遍了整个院落,都不见这玉。此事虽说蹊跷,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听到这里,望了阿九一眼,那块玉,应是被阿九拿去了吧

    墨儿接着又道:“我本以为,玉丢了就丢了吧。但谁知,过了几日,就有几人,冲进府门,将我打昏过去”

    墨儿说到这里,语带悲切,可能是刚才哭过一场了,这次倒没再哭得难以控制。

    她充满恨意地盯着阿九,道:“我醒来时,便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个个面色冰冷,皆不理会我。我无吃无喝,每日饿了只能吃些野花,渴了只能饮些地上的冷水真是受尽了百般苦楚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直到有一天,我偶尔间听人说起,这才在知道,这才知道”

    她面带恨意,冷厉地望着阿九,控诉道:“我这才知道,却原来,是他们的主人,一个名叫阿九的,偷了我的玉,仿了我的容颜神态,学了我的音容笑貌,来到大昭,只为了,骗取原本属于我的公主之位”

    墨儿说到这里,已是不能自己,往前一步,对着阿九凄厉地喊道:“红衣姐姐说你有天底下最灿烂最美丽的笑容,那原本是我的是我的你偷了我的笑,偷了我的玉,来冒认我的父亲,却命人将我,扔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让我受尽百般折磨”

    她望着眼前那美丽的,如花般的阿九,又摸摸自己惨淡的容颜,嫉恨地冲着阿九:“我本该有天底下最美丽的容颜,天底下最灿烂的笑,和天底下最疼爱我的父亲这些都该是我的你还了我来”

    说着上前一把扯住阿九,声嘶力竭,状若失控。

    阿九的恐惧却已经一点点地消失了。

    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世上,会恐惧的人,都是因为害怕失去。

    如今,她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如果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那她,又何必恐惧

    阿九就是阿九,当她下定了决心,便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别人说,阿九有天底下最冰冷的一颗心。

    这句话,并不只是说阿九是一个冷漠的人。

    这句话,也是在说,阿九是一个非常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人。

    她一旦决定,不会去恐惧,她便能迅速地冷静下来。

    当阿九渐渐地冷静下来时,她便不再颤抖

    当阿九不再颤抖时,她便一寸一寸地,变得坚强。

    她的目光如剑一般,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墨儿。

    清冷冷地道:“你既然认为是我偷了你的,我便,全部都还于你”

    墨儿冷而狠地看着她:“你能如何还我你能还我什么”说到这里,她泪水潸潸而下,“我原本只是奇洛城里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女子,却因为你,受尽了天底下最痛的苦你又能如何还我你以为,经历过那难忘的折磨,我还能回到以前吗”

    夜色中,阿九的眼睛清亮而墨黑,她冷冷地,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字地道:“我会把你的玉还给你,玉已经在你手里”

    这块流光溢彩,闪烁着天底下最美的光芒的稀世名玉,原本就不是她的。

    她也有一块玉,藏在怀里,贴在胸口,虽质地粗劣,却给她带来了人世间最初的一点温暖。

    “我会把你的父皇还给你,皇上就在皇宫里”她继续冷冷地道。

    那个父皇,位高权重又仁慈博爱,但却并不是她的父,从来都不是。她也曾有一个父,却穷困潦倒,早已逝去。

    她在心里冷笑,原来,两块玉,便是两种人生

    她又冷冷地道:“我,同样会把你的笑容还给你”

    墨儿那双与阿九相似的眼,因了恨意而闪着精亮的光,她一字一字,字字如刀:“你又能怎么,还我笑容”

    阿九直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与自己有相似的容颜,相似的眼睛,相似的神态,她轻轻地,淡淡地对她说:“从今以后,我,阿九,再也不会笑了。”

    说完这话,她便再也不去理会她了。

    转过头,她逐个扫过众人,目光如剑。

    “如今,你们又要如何处置我”

    要如何处置,这个冒充公主的阿九

    大莫先生看着眼前的阿九,面色依然如玉,却清冷如一块千年冰玉,散发着幽然而神秘的光泽。

    这样的一个女子,却要今生再也不去笑

    他转首看了看自己的弟子,谢劲。

    他的身形绷的很直,却依然如一块石头般,巍然不动。

    大莫先生回过头,又看了看其他众位弟子,有悯然者,有叹息者,有不忍者,亦有晦暗不明者。

    他抚了抚飘飞的胡须,对阿九道:“阿九,你走吧。老夫只希望,我大昭能和二十四天,互不侵犯,和平共处。”

    他这一说完,众人皆惊。

    他的几位弟子,听到这话,觉得实在是意料之外,可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谢劲依然没有说话

    他也无法说话。

    这个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呢

    红衣却说话了:“先生,难道,就这样放她离开”

    彭世雄冷眼望着红衣,目光中是威严和不容置疑:“红衣姑娘,先生的话,自有他的道理。”

    红衣在这样的目光下,再不言语。

    她不想放过的人,即使现在走了,她照样可以追上去。

    阿九望了大莫先生,淡淡地说了声:“后会有期了。”便要纵身而去。

    谢劲一直没有看过阿九,也没有说过什么。

    这个冷峻的男子,他在听到阿九就要离去时,紧闭的眼睛瞬地睁开,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也许,他还是想,再看她一眼的。

    也许,他就想转过头,不顾一切地,看她一眼。

    最后一眼。

    可就是这时,外面有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娇娇柔柔地道:“你们想让她走,我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