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来者看到我的脸,又忽然改口:“锦妹妹。”
“十四哥哥,我一会儿正要跟德妃娘娘去请安呢,在那儿也可以见到我的,还是说,十四哥哥要回府了?”我把头又转回去,我没有办法看着他说出一些刻意的生疏的话来。
“这个院子,还是那样呢,当时你说种不同时节的树,就不会有季节寂寞。现在看来,只剩下景色不寂寞了。”他也转头看院子里的景色,说着落寞的话。
故意不去注意他话语里的歧义,笑笑说:“是啊,当时在这里住的很开心呢,德妃娘娘那么疼我,像我额娘一样疼我。”
“锦瑟,你还在怪我。”他一针见血的就把我话里的意思讲了出来。
“我不怪你,又怪什么呢,母亲,母亲都是这样的吧,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做出来。”我们从来没有避孕的措施,早晚我还会再有孩子吧,现在的我,说是为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给我的孩子扫清一条路,只要可以生存的路呢。
“锦瑟,你看着我,看着我。”他走到我面前,扳过我的身子:“为什么是我,我和四哥都是他的孩子,哪怕是十三哥,她也视为己出,为什么选定我,可是我也没法恨,她是我的额娘,我也没有资格再要求你来爱我,因为,我是间接的刽子手,可是锦瑟,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是我……四哥,四哥也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你不记恨他呢。”说到最后,他突然又无力的垂下手臂去。
“十四哥,我想,为什么德妃娘娘选你,你比我清楚,德妃娘娘为什么这么做,你也比我清楚,十四哥,你已经长大了,长的很大很大了,无论是四哥还是八哥,都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你仰望的哥哥了,不是么。”他跟我说四哥,说十三哥,问我为什么是他,我忽然觉得这个人我不认识,为什么问我呢,他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么。转过身走开的时候,我说:“十四哥,你永远是锦瑟的十四哥。仅此而已了。如果你要赌,我们就来赌。我不恨你,不恨德妃,我说过,母亲都自私,而我,总是要做母亲的,难道,要等死么。十四哥,锦瑟是记仇的,她欠我的,无论是不是她的本意,我总是要让她偿还的。”
去请安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很久不见的四哥,他还是冷冷的站在那儿,为什么他在哪儿,周围的景色就变得萧瑟呢,他的周围,不应该是光芒万丈么。为什么他在外面永远不变的冷漠,总是让我觉得,他那么孤单呢。他看见了我,嘴角有些许上扬,我站得远远地,很规矩的请安,站起身时冲他做了个鬼脸,他才摇摇头走了。
帘子打开时,我的脸一下子堆起了笑:“给德妃娘娘请安。”
“起吧。好久不见了,锦瑟。”她开门见山不带一点客套,是了,我来之前遣人告诉她,我要独谈。果然,起身时,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好久不见了,从上回德妃娘娘把锦瑟叫来看十四哥的孩子起。”她顿了下,还是卧在榻上喝茶,我终于知道,这个长的没有宜妃娇媚,我额娘纤细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人,无论是她自身,或是在这皇G磨练出来的,她周身散发的,是沉稳。
“德妃娘娘,锦瑟也不兜圈子。锦瑟从来没有怪过娘娘,是娘娘救活了锦瑟,如果当时不是娘娘像额娘那样照顾锦瑟,怕是锦瑟已经追随额娘而去了。”顿一顿,半真半假的话,却是让她听了有些受用的。
“娘娘说的对,任锦瑟怎么天真,在这紫禁城里,怕是早已磨去大半,锦瑟也早已学会自己的生存之道。娘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在这过程中的痛苦,所以,十四哥给了锦瑟关怀,于是锦瑟就昏了头脑,差点造成不能挽回的错误。”其实这个错误已经造成了,错误就是你自己出面,打出了十四哥的旗号:“后来锦瑟去庙里求福的时候(G里都这么认为锦瑟和太子私奔的那段是去求福)想开了很多,也长大了很多。”
我也拿起茶喝了口,她抬眼,笑笑说:“是变了不少,喝茶已经用品了。”废话,我这不是不想喝嘛。
“锦瑟想了很多,记得我额娘在的时候,常跟我说爱一个人不一定是拥有,有时候站得远远地,默默的看着,守着,就是幸福了。所以锦瑟不是不爱十四哥了,可是锦瑟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即使已经不是完璧,谁也不敢说什么,如果皇家觉得丢脸,大不了就是绾青丝伴长烛念佛给大清祈福罢了。可是娘娘必然也知道,锦瑟现在还受宠。”她果然又顿一下。
“锦瑟如果没猜错,娘娘也必然知道是谁放风给娘娘的,既然那个人现在还是这么宠锦瑟,就说明锦瑟还有用。”说到这儿德妃开始看着地上的某一点,貌似在掂量我的话。
“锦瑟不愿意嫁个别人,给皇家丢脸,也不愿意去当道姑,所以锦瑟斗胆来跟娘娘讲条件。”不是讲条件,我是赌,赌你会下注。
“哦?讲条件?”她抬眼,慢慢问着。
“是,娘娘为什么为了十四哥对锦瑟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是那个人授意,二也是为了锦瑟好,没出阁的格格怀孕,总是不好收场的。三嘛,娘娘也说过,母亲都自私。”
她点点头:“你倒是个透彻的。”
“透不透彻,锦瑟不知道,不过锦瑟知道,娘娘想必也猜出,咱们后G是不能参政,可是哪个G里头不是大量的搜集着朝廷上的风向呢,这是一荣俱荣,一败俱败的世界。朝廷命官,又有哪个没有下注的阿哥呢。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可是娘娘也看到了,皇阿玛既然敢一废太子,谁又敢说没有下一次呢,即使没有,等他即位,下面的阿哥,又有几个服气,又有几个会有好日子。娘娘看的比锦瑟要透彻,也看出了自己儿子的野心。”我说这一大段话,她眼睛从看向某一点变成突然死死盯着我,然后带出了一丝惶恐,怕是不知道我会这么无顾忌的就说出这番绝对可以掉脑袋的话吧。
我在说之前,就已经做了准备,我让宝柱儿早就派心腹在各个角落伏着,有可疑动静就咳嗽。我敢说,就是赌,赌她什么都知道,赌她会信我。
“娘娘,锦瑟在这里说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如果锦瑟说错了,娘娘大可以把锦瑟的话都告诉皇阿玛治锦瑟的罪,可是娘娘,锦瑟敢说,就是不怕死的。锦瑟还是爱您的儿子,只不过是换个方式爱,娘娘的一己之力,总还是不够的,加上锦瑟,虽然是绵薄之力,却也还是有用的,想必娘娘也早已听说,锦瑟在皇阿玛那里,还是可以说的上话的。”
很长时间的沉默,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被自己捏的麻木,时间一分一分的凌迟着我,这就是等待的感觉。
“你要什么条件交换。”呼……她还是下注了。
“锦瑟要得条件对娘娘来说,不值一提,锦瑟只要事成之后,放过锦瑟,让锦瑟离开这皇城,离开的远远的,再也不要有关联。”
“可是到时候,他是皇上。”呵……这话也说出来了,那就说明事成了。
“可是锦瑟是普天下知道的格格,他的妹妹。”
“他可以让任何人消失。”
“您到时候的地位,也可以让任何人彻底消失。”
两个女人就这么打着暗语。
“好。”
“娘娘,锦瑟,可不可以还叫您德额娘。”
“唉,锦瑟,你不恨我,还帮我,就已经让额娘很感动了,咱们皇城的女人啊……总是命贱的,哪有外头说的那样,命贵了呢。”说着掉起泪来,我也跟着哭起来,不管她是真哭假哭,我是真的哭起来,为什么我要走这条路,为什么。
请安下去的时候,我站在门口,回头盯着布帘,德妃,我赌的,是母亲的盲目,母亲的无私,母亲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