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
陈冬被一阵咚咚的鼓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打个哈欠。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的梦乡。
来到窗边,朝外看了看,只见一群学生正穿着标准统一的服装从大门口一直排列到楼下,中间铺着一层大红地毯。
在大门的两边,还站着六名女生,都斜挎着绶带,手捧着鲜花。而大门内摆着一个大鼓,几个彪形大汉,正赤着胳膊,挥舞着鼓槌,咚咚之声震耳欲聋。
看看表,已经是八点了。
肖千的影子出现在陈冬的视野里,只见他晃动着肥硕的身子,肚子朝前挺着,来到大门口,向负责礼仪迎接的几位女生授意着什么,又示意鼓乐队再振作些。
果然,鼓声更响。
接着,肖千来到花丛前,附身看了看,似乎怒极,叉着腰在大叫着。
他叫些什么,陈冬当然听不到,因为鼓声太吵了。
陈冬伸个懒腰,整理一下衣装走了出来。
大厅内,茅妮带着胡蝶和几位女画师正在布置着标语,看到陈冬,胡蝶跑了过来,叫道:“哥,你刚起来吗?”
“是啊。”陈冬说。
“你啊,我让你来帮忙的,可不是睡觉的,今天多关键啊,大家早就起来了,就你懒。”
“呵呵,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正说着,肖千晃了过来,一眼看到陈冬,怒道:“臭小子,为交给你的差事你怎么还不去做?”
陈冬说:“什么差事?”
“好啊,睡了一觉,你都忘了吗,自己去瞧瞧,花丛里有多少杂乱的纸张袋子?”
“吵什么,好好说不行了吗?”胡蝶嘟囔着,将陈冬推了出来:“哥,快去吧。”
陈冬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来到外面,蹲在花丛中,开始捡着那些杂物。
八点半左右,一辆黑色的豪华汽车开进了大院。
锣鼓声响成一片。六名负责礼仪的女生挥舞着鲜花,热烈欢迎。
车门一开,一个头斑白的老者拄着拐棍走了下来。
老者七十几岁的样子,面如红枣,精神矍铄。
茅妮一家带着十几名画师一拥而上,纷纷致礼。老者微微点头,示意周围的鼓乐停下来。肖千赶紧命令鼓乐队歇息。
老者正是画院房地产的主人薛鸿薛老板。薛老板早年从事古董事业,在省城有一家颇具规模的珠宝行,近几年将生意交给儿女,自己退养回到双龙城老家。
薛老板抬头看看“双龙画院”那四个字,无限感慨地茅妮说:“我记得当年我将画院交给你爷爷的时候,你爷爷曾跟我说过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忆犹新,他说,茅家不会让画院败落的,唉,一晃四十几年过去了,如今旧言在耳,故人却已作古……”
茅妮忙说:“薛老板,爷爷临终前曾叮嘱父亲,无论倾注多大的精力,茅家也要对得起当年对薛家的承诺。”
“是啊。”茅太太说:“妮子他爸前几年去世时,也留下了这句话,希望让画院重新振兴起来。”
薛老板转头看看,看到了正在捡着杂物的陈冬,于是走了过来,众人都跟在他的身后。
薛老板俯下身子,和陈冬一起捡着花丛中的纸张。
“小伙子,你是这里的画师,还是勤杂员?”
“我……”陈冬站了起来,看看茅妮等人,又看看薛老板。
胡蝶忙说:“哥,这位老人家就是注明的收藏家、画家薛老先生。”
“哦。”陈冬忙说:“原来是薛老板到了,小子陈冬,一个小小的画师。”
“难得,难得。”薛老板点点头:“看你儒雅不凡,定然是个不多得的书画奇才,没想到能甘心做这样的工作。”
陈冬呵呵大笑:“我记得老师说过,天地是个大世界,人心事个小世界,心净天地明,才能创作出优秀的画卷。”
“说得好。”薛老板拍拍陈冬的肩膀。
陈冬心说:我哪里是自愿的,要不是肖大肚,老子会干这种差事?
茅太太用手示意,说:“薛老板,请吧。”
薛老板点点头,在茅妮和肖千的引领下,朝大楼走去。
陈冬心说:敲鼓的都歇息了,老子还瞎忙什么。
陈冬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躺了上去,望着刚刚爬上楼顶的太阳,眯着眼,翘着二郎腿,嘴巴叼着一根草,悠闲自在着。
不多时,有脚步声匆匆奔来。陈冬一偏头,见是胡蝶。
胡蝶跑到陈冬身边,焦急地说:“薛老板去过档案室,他认为那里的作品都是旧作,不能代表画院现在的水准,希望画院的画师能够即兴做一幅新作,茅妮姐让肖大肚画,肖大肚画了半天,废了十几张纸了,哥,你好歹也是爸爸的传人,就去帮帮茅妮姐吧。”
“我去?”陈冬一指自己的鼻子:“妹啊,你也是胡家的传人,你怎么不出手?”
“我……哥,你胡说什么啊,当年爸爸说我没灵性,根本就不让我从事绘画,后来我虽然走入这一行,可是……已经晚了,爸爸走了,我哪来得及跟他学啊。”
陈冬心说:原来陈老师是龙派的唯一传人。
“哥,快@ WWW.去吧,要不然来不及了。”胡蝶不由分说,将陈冬拉到了画室中。
此时,茅太太、茅妮正陪着薛老板在会客厅中喝茶等候,肖千以及几位画师站在画室的门口,茅娃正歪头看着。
胡蝶一拍茅娃的屁股,说:“快去告诉姐姐,新作一会儿送到。”
茅娃一溜小跑地区了会客厅。
“肖助理,我哥来了,他好歹也是龙派的传人,让他试试行不行?”
肖千正愁没有救星呢,其实他算是浑水摸鱼上来的,这几年也就是帮着茅太太打点杂务,也不正式教课,因此,他的艺术造诣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肖千看了一眼陈冬,心说:让这小子出头也好,演砸了责任正好扣在他的头上。
“好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薛老板看看咱们新生代画师的技艺也好,我就说嘛,有你们在,还用我亲自出手?”
胡蝶将陈冬推到画桌前。
陈冬犹豫着说:“妹啊,我行吗?”
胡蝶说:“哥,相信自己,你一定行的,你是龙派的唯一传人,别给爸爸丢脸啊。”
说着,胡蝶将画笔递到陈冬的手中。
画笔在手,突然间陈冬脑子中灵光闪动,眼前浮现出无数的瑰丽画面,有山山水水,有动物昆虫,同时,还有一个让他极其讨厌的人,那就是肖大肚。
陈冬现自己一旦拿起笔,就有了灵性和感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意气风,飞笔走墨,刷刷刷,画了一幅大写意《滥竽充数》图,画中人物,挺着大肚子,眯着小眼睛,正是小大千的画像。
虽然不是工笔,却也神似,越看越像。
在场的都是画师,虽然技艺有高低,但欣赏能力却都不凡。陈冬一出手,画师们便震惊了,他们何时看过如此随意泼墨的画师,手到笔到,笔随意走,行云流水,线条流畅,而且,人物形象逼真,意境悠远,刻画了一个大腹便便,不学无术,却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人物形象。
画师们捂着嘴,都忍不住想笑,谁都知道,陈冬是借机讽刺肖千。其实他们早就怀疑肖千的书画造诣了。
肖千在书画的造诣上一般,悟性自然一般,他居然一时没看出画中的意味来,还颇感概地说:“好,果然不愧是龙派的传人。”
陈冬一眼看到肖千的印章,拿过来在画上盖了,说:“好了,墨迹是新的,薛老板一定可以辨认出事新作,至于能不能过关,我就不敢保证了,拿过去让他看看吧。”
众人一起带着作品来到会客厅,肖千将画像展开。
薛老板俯看去,目光一亮。
茅太太虽然不是画师,但是,她嫁入茅家多年,自然有几分书画鉴赏的能力,看了书画,再看看肖千,心说:我一直以来,怀疑肖千没有真才实学,不过是凭着和先夫的交情才进入画院,没想到他深藏不露,技艺如斯,但是……这画像明明是他的自嘲图,他却神态自然,难道他早已看出大家对他的怀疑,是在反讽我们吗?
茅妮出国留学,学的是摄影,对书画中的各个流派只是略知一二,不过也能感觉出作品的水准,他看看印章,是肖千的,点点头,暗中松了口气,心说:有肖千这样的助理,自己还愁画院不能振兴吗。
薛老板看完画作,闭上眼睛,半晌慢慢睁开,望着肖千说:“肖助理,看来薛某是误解你了。”
“薛老板,你多多批评。”
“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作出如此境界的画作,堪称神作,唉,都怪我轻新谣言,有人跟我说,自从上代院长作古后,画院就人才流失,在没有真正的画师了,有人甚至希望我收回画院,将这处房地产转卖出去,我来之前还在犹豫,是不是答应他的话,看了肖助理的大作后,我有了信心,双龙画院是可以振兴的。”
肖千满脸红光,眼睛笑得眯城了两条缝。
送走了薛老板,双龙画院一片欢庆之声。
中午,画院餐厅内摆上了庆功宴,肖千被茅妮和茅太太推到了正中的位置。除了胡蝶及几位当事的画师外,再就是陈冬和肖千自己,其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那副画作真是肖千自己画的呢。
茅太太举起一杯酒,笑道:“肖助理,这几年,我虽然倚重于你,其实对你的书画造诣,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怀疑的,可是今天看了你的自画像后,我才知道你是虚怀若谷,深藏不露啊,你画这幅《滥竽充数》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我眼拙了。”
肖千心说:滥竽充数?难道这幅画的寓意是滥竽充数?他不由得朝陈冬看了一眼,现陈冬正在偷笑。肖千朝陈冬瞪了一眼,心说:好小子,你在讽刺我。
茅妮也端起酒杯,对肖千说:“肖助理,我不在的这几年,画院多亏了你,我回来了,画院仍需要你的大力协助。”
肖千说:“茅院长,你回来了,我也该回家了。”
茅妮忙说:“不,不,我虽然出生在书画世家,却很少接触书画,这几年主攻摄影,虽然对书画多少了解一些,但总不如肖助理专业,画院的主要业务还是由您来负担。”
肖千摇头晃脑地说:“那好吧,看在你对我一片诚心,我就留下来帮你几年。”
陈冬突然说:“不好,我恶心,要吐……”说着,陈冬就抱着肚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