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本新出炉的光榆学院校报狠狠摔在明晓溪的课桌上!
正在整理期末考试卷子的明晓溪双手险些被砸到,她诧异地抬头,只看到一个狂怒而去的背影。
小泉深深叹息,抓过校报:“姐妹啊,你现在是‘全民公敌’。”
“咦?……”明晓溪觉得她语气不善。
“知道那个女生来做什么吗?”小泉的声音从校报里飘出。
“嗯?……”来做什么?不是送报纸吗?
“她是来骂你的……”
“啊?……”明晓溪眨眨眼。
“……但是知道你武功高强,怕把你惹急了挨扁,所以让校报来严厉指责你。”
小泉啪地一声将校报摊开拍在她面前,按低她的脑袋,玉手一指——
“看!”
“光榆学院本月最冷酷无情奖——明晓溪同学!”
标题下的配图是她上排球课时神采飞扬的照片,以及她门门优秀的期末成绩单(这些记者莫非都是间谍出身,成绩单她半小时前刚刚收到,居然就已经印在校报上了)。
明晓溪敷衍地草草一看,文章中那些措辞严厉的字眼早已无法触动她一个多月来被各种“明枪”、“暗箭”训练得超级强悍的神经了。
“姐妹,不是我不挺你,你的确过分了一些。”
“我很过分吗?”明晓溪冥思苦想。
看着她一副“不知错在哪里”的神情,小泉恨不能扑上去咬她两口。
“澈学长是为你受伤的对不对?”小泉揭露她,让她惭愧。
“是。”明晓溪低下头。
“他伤得很严重很严重,差一点就死掉了,对不对。”小泉眼中含泪。
“……对。”血色渐渐从明晓溪脸上逝去,那段日子,即使已经成为过去,却还是常常在半夜化成噩梦将她惊醒。
“而你!而你居然还来上学!!”
“啊?”
“你应该衣不解带地时时刻刻守在澈学长的病床前!你应该面容憔悴、苍白消瘦、泪流不止!你应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满心满念除了澈学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明晓溪张大嘴:“可是,澈学长已经没有危险了啊。”
“闭嘴!!!”
怒喝像平地炸雷,从四面八方传来!
明晓溪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乌压压一大群女生包围,她们全都双手叉腰,眼冒绿光(真的是绿色的),瞪紧包围圈中心的“人民公敌”,如果眼睛可以发出飞镖,明晓溪的身子保证比芝麻饼还精彩。
好汉不吃眼前亏,明晓溪乖乖低头认罪,继续聆听“人民代表”——小泉对她的审判。
小泉咬牙切齿:“可是你——明、晓、溪,你却照常吃!照常喝!照常睡!”
可是,如果不吃不喝不睡,风涧澈还没苏醒,她就已经翘了。
“还有——眼泪呢?你的眼泪呢?明晓溪,你知道我们为澈学长流的泪,可以灌满三个光榆学院……”
所有在场女生皆眼含两泡热泪,吧嗒吧嗒向下坠。
明晓溪终于明白了,风涧澈是被她们的眼泪唤醒的。因为如果他再不醒,世界便会发大水,而他是一个太善良的人。
小泉抽噎着继续控诉:
“澈学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可是,他刚好一些,你竟然就回来上课,该死的是还堂堂不缺!期末考试,没有人性地还居然拼命考个科科优秀!中午吃饭,就你吃得最多,比猪还多!你看你,一点没瘦,还容光焕发,个子还蹿高了几寸!”
小泉边说边伸手过来掐她的胳膊:“原来的婴儿肥居然还没了,变成了肌肉,皮光肉滑的,明晓溪,你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在照顾病人!”
明晓溪吃痛地一缩,把胳膊从她的魔爪下抢回来。死小泉,怎么能进行肉体攻击呢。
小泉的话提醒了包围的众女。
“喂,明晓溪,你是不是还和牧流冰在一起?”
“没良心的女人!澈学长为了你伤成那样,你居然还和牧流冰拉拉扯扯?!”
“你对不对得起澈学长?!”
“你还有没有一丁点人类的良心啊!”
“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崇拜你这种人!”
“你如果不能一心一意地爱澈学长,我发誓会恨你一辈子!”
……
……
有点搞不懂了,明晓溪奋力拨开重重喷溅而来的口水,惊讶地问:
“那个,你们不是都很喜欢澈学长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澈学长在一起了,你们不会伤心吗?”
沉默。
一片沉默。
然后——
“去!!!”
口水一坨坨向明晓溪狂喷。
“明晓溪你少臭美了!”
“我们是让你死心塌地爱上澈学长……”
“但是澈学长却不爱你……”
“刻骨铭心的爱恋……”
“却得不到他的心……”
“日日相思……”
“毫无结果……”
“你的身心倍受折磨……”
“蹂躏……”
“摧残……”
众女齐声呐喊:
“谁叫你让我们最爱的澈受伤!!!”
******
风涧澈的病房比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要豪华。明晓溪觉得这里实在是太豪华了,一点也不像在医院里。
她知道风家在政界很有威望,却不晓得他家还那么有钱。
鲜花、水果和各种各样的礼物堆满了病房,明晓溪努力从礼物的缝隙间寻觅道路,小心翼翼地摸进风涧澈所在的内间。
风涧澈穿一套白色的丝质睡衣,柔顺服帖地勾勒出他身体修长的轮廓。他似乎刚清洁过,肌肤清爽,黑发微湿,几缕发丝顽皮地溜到他眉宇间,逗弄着他温柔的双眼。
他原本斜靠在雪白的枕头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但明晓溪细碎的动静让他扭过头来。
风涧澈微笑,和暖的笑容和目光,使在场的其他人也发现了歪着头、双臂捧满礼物的明晓溪。
护士谷木静看看傻笑的明晓溪,再看看温柔的风涧澈,打趣道:“风少爷,你的小女朋友来了。”
明晓溪沉迷在风涧澈的笑中,谷木静的话像空气一样飘飘飞过。天啊,他的笑容好迷人啊,怪不得有那么多少女为他倾倒。
莱曼大夫在病历上做完记录,抬头和谷木静相视一笑,两个少年人每次见面都是一个笑一个呆。
莱曼大夫用病历敲敲明晓溪的脑袋:“不要光看,扑上去吻他一下呀,他会更开心。”
明晓溪惊醒,手臂圈抱的礼物噼里啪啦掉在地毯上。
她脸蛋通红,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你们搞错啦!我不是澈学长的女朋友啦!”
谷木静促狭地瞟一眼含笑的风涧澈:“哦?晓溪,他还没有跟你表白吗?”
明晓溪快急死了:“不是啦,澈学长才不喜欢我呢!”
谷木静骇笑:
“他这样告诉你的?晓溪,你上当啦!你不知道,他每天都等着你来,拿着一本书看呀看地都看不进去,对我们大家微笑可是笑得都不用心。每天在你快到之前,他都会请我们帮他收拾干净头发和皮肤,然后就开始望着窗外等你,时不时还装做不经意问我们时间。你一走,他还是会对我们微笑,可是那种微笑,寂寞得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心碎。晓溪,他很喜欢你的,不要被他骗啊,风少爷只是有点害羞而已。”
天哪,害羞?她确定她说的是风涧澈?!
明晓溪觉得自己快死了,是被脸红烧死的,是尴尬得羞死的,还有——是被心跳跳死的。
“咳!”风涧澈清咳,“谷小姐,你误会了。”
谷木静扭头看他,很好奇:“哦?你不喜欢晓溪?”
风涧澈的目光拂过浑身僵硬的明晓溪,像春风般留下阵阵暖意。
“我喜欢晓溪。”
明晓溪瞪大双眼,呼吸戛然而止,心跳消失。
谷木静得意地笑:“我就知道……”
“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笑声噎住。
“谷小姐,请你以后不要再开晓溪的玩笑可以吗,那样会使她很尴尬。”
眼睛开始眨动,呼吸重新开始,明晓溪又活了过来。
谷木静尤在挣扎:“你是说晓溪‘现在’还不是……”
莱曼大夫用病历猛k谷木静脑袋:“护士小姐!你的工作不是聊天,赶快走,病人们还等着你巡床!”
“痛死啦!说就说,老用病历打人,坏毛病,什么名牌大医生……”
谷木静不甘心地边往门口蹭,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快到门口,猛然回首:“晓溪,风少爷的点滴速度不要太快,等那瓶滴完以后记得叫我来换新的哦!”
明晓溪偷偷做个鬼脸,又不是真傻了,叫谁也不叫你。
明晓溪小脸红彤彤地从地毯上捡起礼物,抱到风涧澈床头。
“学长,这些都是大家送给你的礼物。”她努力回忆临来前那群拜托的女生们要她转达的传话,“心形的巧克力是丽晴送的,她说她永远爱你;星形的巧克力是美灵送的,她说她把对你的祝福像星星一样每天挂在夜空;粉红色的心形果冻是有爱送的,她说她想你每一分每一秒;橘黄色的……”
“晓溪,你的礼物呢?”风涧澈打断她。
“哎呀,我一停下来就会忘的。”明晓溪抱怨,拼命想抓回飞快飘走的记忆。
“每个礼物上都附有卡片,我会自己看。你告诉大家,我谢谢她们的关心。”风涧澈笑着说,“你看,你的任务完成了。”
明晓溪眨眨眼,咦,真的,原来艰巨的任务可以两句话就解决,真不愧是——
等一下,那是什么?
她凑近些,再眨眨眼,仔细看。她迟疑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尖轻轻碰触——
惊呼!
“天哪,学长你在脸红!你真的脸红了呀!”
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明晓溪惊奇地喊:
“学长你也会脸红?你居然也会脸红?!”
风涧澈的脸被她的小手捧住,他不知该说什么,别扭地闪开她的手。
明晓溪咬住指尖观察他,优雅出尘的澈学长竟然也会尴尬,奇怪真奇怪。
指尖一僵,她忽然想到嘴里的这根手指方才刚刚摸过他的脸颊,那么,不就是……
空气怪异。
两个人各有心思,同样不自然。
风涧澈更快恢复“正常”,轻松笑道:“你好像在取笑我平时脸皮很厚。”
“我只是没想到你像普通人一样也会脸红。”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才不是!”明晓溪两眼冒出崇拜的目光,“你是个神一般的少年,是我最崇拜的偶像!”
他沉默。然后向后缓缓倒去,唇角染上难以察觉的苦涩。
“你可是累了?”她连忙扶住他,让他小心地躺下。
风涧澈闭上眼睛,声音很低:“稍微有一些。不用管我,跟我说些话,我喜欢听。”
明晓溪想一想:“先说好,我说你听,你可不要太累。”
“好。”
“说什么呢……”她挠挠头,“对了,说到我的礼物。”
她从包里掏呀掏,掏出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骄傲地笑:“啦啦啦啦……科科优秀的成绩单!哎呀,我从小到大都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老爸老妈见了保证吓呆掉,说不定会怀疑我作弊。哈哈,伟大的明晓溪,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厉害吧,答应你期末考门门优秀就决不食言,崇拜我吧!”
笑声从风涧澈嘴巴里偷跑出来。
明晓溪斜瞥他,耸耸鼻子:“好吧。我承认,这张成绩单有你一半的功劳。”
风涧澈的眼睛都在笑。
“好吧好吧,算你一大半功劳。”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你从身体刚好一点就开始帮我补习功课,每次来都逼着我看书,我才能有这样的成绩。不过,我也有努力啊,不信你换个白痴试试。所以,我对这张成绩单也有一小半的贡献,对不对?”
“对。”
风涧澈喜欢这个坐在床边生机勃勃有点臭贫有点耍赖的明晓溪。
他永远记得,当他从不知多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明晓溪。
她面容苍白,眼神倔强,浑身神经紧绷得一触就能崩溃,却强忍着在人前人后绝不掉一滴泪。
那样的明晓溪让他心碎。
明晓溪望着成绩单在笑:“啊,要是老爸老妈看见,哈……”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风涧澈凝视她。
“这个,”她一怔,“不急。”
“我没关系,你放心吧,死不了啦。”他笑得很轻松。
“呸呸呸,乌鸦嘴。”明晓溪皱起眉头,目光不由自主溜上他裹着绷带的右臂。
当日风涧澈共中五枪,两枪伤及皮肉危险不大,另外一枪伤在腹部,一枪贯穿左腰。这两发子弹只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他昏迷了整整十天,进行了八次抢救,两次电击,幸亏素有“神手”之称的莱曼大夫回天有术,才使他苏醒好转。
如今,那些伤已经没有大碍。最让人担心的,反而是风涧澈受伤的右臂。那是他被打中的第一颗子弹,距离铁纱杏很近,火力猛烈,神经严重受损。莱曼大夫曾经暗示,那只胳膊有可能废掉,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风涧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臂,微笑:“人不能太贪心,命能捡回来已经很好,少一条胳膊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晓溪没有出声。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话题扯远:“学长,你对自己的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他好像在思考。
“学长,我知道你什么都很出色,你是天才的钢琴少年,你的画被赞许,你还做得一手让人吞口水的好菜,也许还有很多出色的才能是我不知道的。”她凑近他,眼睛闪得很亮,“可是,学长,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呢?”
“最喜欢?”他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若春风。“我最喜欢听晓溪说话,最喜欢和晓溪在一起。”
明晓溪一听就急了:“哎呀,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不要开玩笑啦!”
风涧澈长吸口气:“好,说正经的。”
“那你将来想往哪方面发展?”
风涧澈努力坐起。他打量她良久,声音淡淡而又认真:
“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一切事情对我来讲似乎都是非常容易的,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可以达到。所以,我从来没有珍惜过我那些所谓的才能,我也不知道最喜欢往哪方面发展。”
明晓溪惊怔。
“你是否很失望?”
“我很吃惊——”
风涧澈的唇角又染上苦涩。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失望呢?”她诧异地眨着眼睛,“你各方面都出色得不得了,所以难以取舍,这很正常啊。你才只有十九岁,不需要很早就要决定啊。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好决定将来是帮助你的胳膊更柔软一些呢,还是更有力一些。”
他皱眉,好像听不懂她的话。
明晓溪不好意思地笑笑:
“呵呵,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从小就有理想,只是理想经常变来变去。最初的时候,我想当个美食家,哇,天天可以吃好吃得不得了的菜,还有人给我钱请我点评,真是赚翻了;然后,我又想当模特,可以穿好漂亮的衣服晃来晃去,不用花钱薪水还多,真是美死了,唉,可惜身高不争气;后来,我迷上功夫,立志要把我家的武馆振兴推广到世界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都能强身健体;现在呢,我的理想又变了——”
风涧澈笑得鼻子轻轻皱起来,像春水上的涟漪。他用正滴着点滴的左手,温柔地抚摩她额头上细碎的绒发。
明晓溪没有察觉他的动作,她的眼睛出神地盯住他受伤的右臂,脸上绽放出坚决的光彩:
“我的理想——要让澈学长的右手比神更出色。”
带着输液管的手停顿在迎着夕阳金黄闪烁的绒发间。
明晓溪仰起小脸,望住他:
“我发誓,如果这个理想实现不了,我今生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理想!”
“听说澈学长的右臂毁了,是吗?”小泉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他那么出色,他的钢琴,他的画,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这样完美的少年,他的右胳膊却再也不能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