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部堂里,十几个官儿围坐在耳室这动喝茶,茶是庐山云雾,
京城里罕有的香茗,可是喝茶的人却真没几个有心思的。现在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就在方才,已经有京察去了刑部,这户部是天下一等一的部堂,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不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户部来。
户部毕竟非同一般,说得难听一些,能进这里来做官的,哪个没有一点儿背景就比如现在喝茶的户部郎中张鸣,就是秦国公的丈人。
秦国公是赵佶的十五皇子,年岁虽然不大,可毕竟还是天潢贵胄,早晚要封王的,所以这里头的人就属张鸣最惬意,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他头上,他隔岸观火就是,说不准这左右郎若是被一下子撸了下去,户部还能出个空缺,从本心上,张鸣是鼎立支持京察的,有京察才会有空缺,才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这才三天,一下子就了四十多顶乌纱,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听说,连杨真的生都罢了官,直接打发走了,这杨真到底想做什么真的要六不认就不怕让人戳了脊粱骨”
喝了茶,闲聊也就开始,诸位大人的话题当然是眼下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
有人开了话匣子,便有人推搡,有人担心,有人懊恼地议论起来。
,“从前还不见这杨真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就因为他们这么一搅和,不知多少人破人亡,就礼部的那个刘大人昨日清早开萃,晌午的时候就回上吊自缢了。
”一个堂官咬牙切齿地道:“我若是姓刘的眷,今日就抬了刘大人的尸骨到姓杨的里去闹,反正是没法活了,索就闹今天翻地覆。”
说起这事儿,倒是有人滔滔不绝起来:,“这个事我也知道,刘大人的兄弟现在就琢磨着这事儿,要给刘大人报仇。”
大立即兴〗奋起来:,“怎么怎么个报仇法”
那先前说话的人点到即止淡淡笑着喝了。茶道:“肯定要闹的就看怎么个闹法而已。”
,“老夫就觉得奇怪了,陛下怎么也不管一管闹得飞跳的像什么样子。”
“说不准这事儿和那沈傲有,平西王和杨真一道上了奏疏,他的圣眷摆在那儿,陛下对他哪一次不是言听计从的”
话说到平西王头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平西王的坏话,他们实在不敢说,这两年栽在平西王头上的人还少了吗你跟人讲道理,他跟你用拳头你跟他的,他出剑来先斩后奏,这种人,还是尽量少惹为妙。
张鸣张郎见大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含笑道:“其实也不必怕什么,杨真这厮也不过是新官上任,总想做一点青史留名的事,过了几日也就好了。户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担着天下的命脉少了人做事是不的。”
有人苦笑道:,“张大人当然不必担心,可是我等就不同了,毕竟不够铁,上头未必肯为我们出头。”说罢吁了口气,摇摇头:,“再过七八年,老夫也该致仕了,偏巧这个时候撞到了这么档子的事若是真被开萃,还有脸做人吗是开草了,也那位刘大人,寻根绳子吊死清净。”
大便笑着安慰,张鸣道:“不能这么说想开一些的好,真要开萃,索责闹一闹。”
你一言我一语,偶尔会有几个胥吏进来,叫一两个大人出去署理下公务,一直坐到太阳偏西眼看就该回了,正在这时候,一个胥吏连滚带爬的进来。张鸣见了便皱起眉:,“恍惚张张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胥吏喘着气道:,“不好了京察来了。”
耳室里一片哗然,想不到京察来得这么快,大面上都凝重起来,张鸣也站起身,道:,“走,出去看看。”外头一个红袍官员带着几个殿前卫过来,如今汴京行走的京察官都是从新科的进士里挑选出来的,新科进士毕竟还没有组织起网,涉世不深,所以用起来得力。这京察只是个胡子还未过膝的青年,下巴微微一抬,看到户部的官员蜂拥过来,便朗声道:,“下省旨意户部郎中张鸣户部员外郎户部”
十几个名字叫出来,这京察加重语气:,“以上人等忽职守,贪渎钱粮,如今东窗事发,谁有异议”
十几个户部官员面面相觑,叫到的人有当值的也有不当值的,整个户部的官员也不过七十多人,这么一下子,就少了二,实在是令人心惊动魄。那些被叫到名字的已经面如死灰的一下子瘫下去,没有叫到名的心里虽然存着侥幸,可是不禁还在哆嗦,
后怕无比。
京察冷漠地道:“来人,录了这些人的官袍,摘下乌纱,打发出去”
殿前卫如狼似虎的点人,一时间又是飞跳,那先前还得意洋洋的张鸣先是一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罢官居然罢到了他的头上,整个人先胡思想了一阵,以为是听错了,现在反应过来,便不禁破口大骂:,“杨真老贼,我张鸣与你不共戴天,你摘了老夫的乌纱,老夫要你的命”
嘶吼了一阵,殿前卫已经摘了他的乌纱,不少同僚过来相劝,道:,“大人不必意气用事,且先回去歇息两日,再走走路,总能撤了这处分的。”
张鸣不理,兀自骂声不绝,让不少人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一时之间,整个户部糟糟的。那些当差的胥吏大气都不敢出,看到上官居然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一个个冷若寒噤,心里想,连三四品的都是如此,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吏还能活吗”
整个汴京,风气大改,朝中的官儿居然一个个当值便立即回,既不宴客,也不招摇过市,不止是他们,连各一些滋事的子侄也都受了警告,都不许外出,老老实实地在呆着。当值的时候,不管有事没事,也不敢再悠闲了,没事的都要找点事做,下那边递了条子,要户部清理出治河的费用,或者是要刑部把上月秋后问斩的人犯名单上去,往常往往都要拖延个十天半月,现在居然只要三两天就好,每个人都了走马灯一样,都不肯闲下来。
当官的如此,下头的吏当然就别想好过,平素他们悠闲着喝茶的时候都少不得要折腾胥吏们一下,现如今大人们都忙的不开身,你们还想闲着,想都别想
集兆这边是最倒霉的,和那些部堂比起来,京兆真真是都不是,要想保住前程,就得作出个样子来,于是不必下了下条子,为了维护治安,那皂吏更是一刻的上街,为了防止这些人偷懒,一向不太愿意走出衙的堂官居然三班轮替出去督察。
如此一来,连带着汴京的风气也都得到了改善,街上的泼皮、骗子都销声匿迹了不少,再加上平素一向招摇过市的衙内也都不敢出,这天子脚下,居然一天都难碰到一件案子。
没有案子怎么能行没有也要创造出案子来,否则京兆的判官岂不是无事可做无事可做就着随时可能萃职,不得已,大就只能寻些陈年旧案来审。
这些案子,其实都是蒜皮的事,邻里之间谁的树过了院墙到另外一引起的争端,一只幔头引发的撕扯之类,换作是以往,京兆哪里时间管这个,心情好的时候派个押司、差役去两边恫吓一下,叫他们谁都不许生事,谁再闹就抓哪个。这还是勤勉的,平素这种蒜皮的事,苦圭来告,大多数时候连理都不理。
而如今,这种蒜皮的案子如今已经了香饽饽,为何找事儿做,只有找到了事,才能让京察知道,本官还是有用的,朝廷还是需要本官的,本官绝没有蹲着茅坑不拉屎,大盗飞贼、杀人放火之类的案子毕竟少之又少,一个月也未必能撞到几个,这些大的案子,就了保住乌纱的重要手段了。
京兆里立即创造出了一个记录,某个姓郊的判官,坐堂一日,清理陈年旧案,一天居然审了五十多桩案子,到了下堂的时间,郊判官居然还不肯走,点了蜡烛继续审,自动自觉地加班加点,而且决口加班费,一直忙到了三更,实在是吃不消了,才被人给抬了回去。
结果第二天一个姓周的判官接班,立即咬牙切齿地大骂,这王八蛋居然把旧案都审了,叫本官审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这还不算,人一天审了五十多桩,你和他同朝为官,一个屋檐下的同僚,你要是审个十件八件的案子你好意思吗到时候人京察一查,哇,邓判官的工作量是一天五十好几,你居然只有七八件,虽说七八件在往日的时候也不算少了,可是这么一对比,你说你自己没有忽职守,不是冗员你自己信吗
害群之马再这
周判官哭无泪,没辙了,立即叫个胥吏回知会一声,叫他们晚上送饭来,最好多带几件衣衫,夜里天冷,熬夜坐堂要冻坏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