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望无际的山野——
四面八方都有扛着锄头或铁锹的农兵来来去去。
「……可恶,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相良良晴用刀子代替拐杖支撑身体,凭着生存的本能在山野中徘徊。
在水坂峠落入土御门久修的陷阱时,良晴应该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为了换取殿后部队残存的数十名同伴活命的机会,良晴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
不过——
就算良晴是真心愿意为了拯救同伴牺牲自己的性命——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脑海里浮现出信奈哭泣的表情。
犬千代。
胜家、长秀。
十兵卫、元康、五右卫门等人。
以及在京都等着自己回去的半兵卫和宁宁……
搞不好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真正的家人了。不过,即使我是个迷失在战国时代的浪子……澴是有人会为了我哭泣,还是有人叫我要活下去。
要是我这么轻易就放弃挣扎的话,那些为了我、为了信奈在『金崎撤退战』中阵亡的家伙们,一定会把我痛骂一顿的。
既然发下豪语说要改变信奈命运,既然大放厥词说要实现信奈的梦想,相良良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不过,我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
这也是良晴的真心话。
明明知道这是任性,仍然两边都不想割舍。
(我是个贪心的男人,鱼与熊掌都要兼得。)
该怎么做,才能拯救陷入全灭危机的殿后部队同伴,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
那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半藏悄悄在他的耳边献上了最后的计策。
(孤注一掷,只好使用『微尘隐之术』了。)
虽然是听都没听过的招数,不过既然是半藏的提案,应该有一试的价值。
良晴想都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接着半藏高声大叫:
『既然如此,你就死在这里吧,相良良晴!』
所谓的忍法·微尘隐之术,过程如下——
半藏在战场上施放烟幕,暂时夺去敌我双方的视力,然后乘机把良晴跟「替身」调包。
等真正的良晴躲进忍者部队凿开的地洞里后,立刻用土掩埋起来。
至于「替身」,正是前鬼。
前鬼穿上相良良晴的护具,脸部变成相良良晴的样貌。
就在半藏率领的忍者部队和前鬼以惊人的速度做好准备工作的同时,土御门久修从洞窟深处现身,并且吹散了烟幕。
当烟幕散去的瞬间,偷天换日的行动也正好完工。
接下来就是前来救援的明智光秀、犬千代、元康三人目击到的场面了。
为了保住殿后部队的性命,「替身」前鬼在众人面前被炸得「粉身碎骨」。
在威力强大的爆炸之下,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微尘,因此没有人能认出「替身」的真实身分。
这也是『微尘隐之』这个名字的由来。
名副其实的最终手段。
要是被土御门久修看破这招的玄机,一切就完蛋了。而且就算炸死「替身」,土御门也有可能临时反悔,将殿后部队赶尽杀绝。
更何况,就算土御门遵守约定放了众人一马,说不定还有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在附近搜索战败部队。
等到土御门离去之后,半藏和忍者部队再挖出躲在土里的良晴,平安护送他回京都……这是原本的计划。
然而良晴在土里等了许久,半藏始终没有出现。
(看样子是遇上突发状况了。)
趁着夜里四下昏暗,良晴自己从土里爬了出来,穿上阵亡的同伴身上的甲胄,独自一人开始朝着京都撤退。
此时的良晴不知道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幸运祀不幸——幸运的是由于十兵卫光秀等人突然出现,分散了土御门久修的注意力,『微尘隐之术』才没有遭到识破;不幸的是半藏把保护元康视为最优先事项,所以无法先救出良晴。
没错,因为松平元康来到水坂峠的缘故,半藏不得不转而保护主公元康,只好把埋在土里的良晴搁在一旁。
因为身处在敌阵之中,所以面对来到水坂峠的元康时,半藏没有当场说出『微尘隐之术』的真相。多半要等到返回京都之后,半藏才会把『微尘隐之术』的真相告知元康。
不过,被埋在土里的良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包括十兵卫光秀掉进大地裂缝中的事情、犬千代向精神恍惚的信奈报告自己已死的事情、信奈彷佛成了久秀的傀儡般,用空洞的口吻宣言「火烧睿山」的事情……
总而言之,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回京都吧。
良晴下定决心之后,便孤身一人展开恶梦般的逃亡行动。
肚子又饿,喉咙又渴,全身就像铅块一样沉重不听使唤。
即使如此,良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自己还有必须回去的地方——
要是我在这里倒下的话,信奈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我还不能死。
凭着仅存的一丝力气,一路上连滚带爬地躲避落难武士狩猎者的追杀。
其中有好几次被迫和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们正面交锋。
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就在良晴开始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
天空开始下雨。
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包围网——逐渐缩小了范围。
「在那里~~!他在那里~~!」
「那小子还真难缠啊。虽然看上去挺瘦弱的,不过一定是有名的武士~~!」
「只要砍下他的首级,一定能从浅井大人那里领到丰厚的奖赏~~!」
良晴拖着一跛一跛的脚,在泥泞中奋力逃跑。
在如此绝望的状态下,良晴丝毫没有气馁,他的两眼依然炯炯有神,满脑子只想着一定要活下去。
支撑着良晴的动力是——
(信奈……信奈,等着我,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的。我「躲球阿良」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继续逃、拼命逃,直到逃回京都为止!)
要是我死在这里的话,信奈会怎么想?
我不想让那家伙背负这么沉重的罪恶感。
虽然那家伙表面上八成还是会说些恶毒的话,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她的心里一定会为我伤心欲绝。
大概。
嗯……应该……会为我伤心吧?
没什么好怀疑的,肯定不会错。我要这样催眠自己!
所以——
所以我要活下去。
啊~~可恶。
那家伙的表情历历在目。
看不见前面了。
看不见脚下了。
为什么眼里一直浮现出信奈的脸啊?
难道我……
喜欢那家伙吗……
不知不觉间……我忘了彼此的身分……真的迷恋上她了……吗?
那家伙明明是我绝对得不到的……看似近在眼前,其实远在天边的女孩子。
明明知道我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
可是,我现在却是这么想见她。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太累了!神智不清了!在疲劳感和恐惧感的双重轰炸之下精神错乱了!这、这种时候就要回忆起那张桀敖不驯又把人当猴子要的可恨笑容,来增加我的愤怒指数!我一定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向那家伙讨恩赏……夺走那家伙的吻——!老是用不实恩赏诈骗清纯少男心的吝啬丫头,我这次绝对不会再放过你了!等着瞧吧,信奈!)
嗖——
噗嗤!
好痛。
背部……好像中箭了。
(……我,躲球阿良。居然会这么疏忽……可恶,信奈的幻影害我分神了吗……混帐,回去之后非得要求恩赏加倍不可……!)
良晴整个人向前栽进泥泞之中,心中仍然不肯示弱。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
回京都。
我要……回京都……
接着良晴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宁宁……抱歉……没办法……回到你身边了……」
不知为何,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向那个人小鬼大,总是给自己找麻烦、妨碍自己拈花惹草的年幼义妹道歉——此时良晴总算察觉到一件事。
原来如此……
我在这个世界……也是有家人的。
所以,我才有办法努力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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