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真饿得发晕,又着了凉,盈袖浑身酸软,她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往前看,瞧见左良傅用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白薯,他也不怕烫,徒手把火星子拍灭,又拿了瓶酒,急步走过来。
“有劳大人了。”盈袖虚弱道。
“无妨。”
左良傅笑了笑。
他掰开软糯的白薯,揪了一小块,给盈袖递到口里,同时拧开一瓶流香小酒,一点一点地喂给女孩,笑着说:“这种果子小酒远没有粮食酿出来的酒烈,你稍微喝一点,人也能精神许多。”
几口酒食下肚,盈袖果然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女孩嚼着香甜的白薯,颇有些得意。唐朝时候,玄宗请李白写诗,李白恃才傲物,命高力士脱靴,让杨贵妃磨墨,甚至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而今她也是,让堂堂羽林卫指挥使左良傅亲自伺候她,怕是陈老爷和大哥知道后,都得惊掉下巴。
想到此,盈袖不禁莞尔,装傻归装傻,若是过了,怕是会惹狗官怀疑。
“咦?”
盈袖故意惊呼了声,盯着地上的黑影:“大人,您不是死了么,怎么还有影子?”
女孩艰难地坐起来,捂着发痛的小腹,故作生气,扁着嘴,泫然欲泣:“您又骗我。”
“这下清醒了吧。”
左良傅笑了笑,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欢逗这丫头。
此时太过安静,火堆里的木柴快要熄灭了,小庙渐渐变得暗下来。左良傅忽然想起,方才夜郎西还在时,他为了面子,把盈袖的肚兜给扔进火里烧了。
男人坏笑,盯着盈袖,故意问:“梅姑娘,你仔细翻翻自己的身子,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听了这话,盈袖又羞又怒。
若是她懂武艺,定要挖了狗官的眼珠子出来。
盈袖摇摇头,反问左良傅:“民女应该少什么?”
左良傅玩味一笑:“本官给你清洗的伤口,上了药,然后……。”
然后,本官便看了你的身子,占了你便宜,你一个大姑娘家要脸面,会害臊,定跟本官要死要活,到时候本官只能万不得已,勉强娶了你。
盈袖瞧见左良傅那志在必得的样子,登时火冒三丈,她决心装傻到底。
“大人,您,您又救了民女。”
盈袖挣扎着起身,跪在左良傅面前,虔诚地磕了个头,哭得梨花带雨:
“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女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左良傅愣住,这姑娘,不会烧糊涂了吧。
“本官可不是什么好人,姑娘,你跪错人了。”
“不不不。”
盈袖连连摆手,哽咽道:“民女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大人您足足救了民女三次。”
盈袖忍住笑,掰着指头数:“第一回,您从陈少爷手中救走我,第二回,您从狼口中救下我,这一回,我重伤昏迷,您老从阎王爷那儿救回我。您就是民女的恩人,再生父母。”
左良傅皱眉,这丫头,完全忽略了他看过她的身子。
“丫头,本官再提醒你一次,你仔细摸摸,身上少了什么。”
盈袖暗啐:这狗官,就差把肚兜二字明白地说出来。
“嗯……”
盈袖皱眉细思了片刻,故意疑惑地斜眼瞅了下左良傅,嘟囔了声“好像我的钱袋没了。”
紧接着,女孩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满眼崇敬地看着左良傅,发自内心地奉承:“民女身上什么都没少,连头发都不曾掉一根,大人如此高风亮节,怎么可能贪图小利,偷民女的散碎银子呢。”
“你!”
左良傅简直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女人。
“你没发觉身上少了件衣裳么。”
左良傅直接挑开,眼觑向女孩鼓囊囊的酥·胸,坏笑:“还要本官给你提示么?”
“衣裳?”
盈袖上下乱看,装作百思不得其解,蓦地瞧见自己光着的双脚,“恍然”笑道:“原来是鞋袜,大人不说,民女还真没注意。”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将身子往前倾,把火堆旁放着的绣鞋勾过来,眼儿一红,哭道:“昨晚上掉进冰河里,鞋袜都湿透了,多谢大人帮民女烤干。”
左良傅只感觉头疼得厉害。
这丫头是真单纯,还是装傻。记得起鞋袜浸湿,记不起自己身上的衣裳和肚兜也浸湿了,难道就一点也意识不到,有人给她脱过衣裳么?
蓦地,左良傅瞧见盈袖跪直了身子,一双勾人媚眼无辜地看他,略微一眨,泪珠子就掉下来了,让人心疼不已。
“姑娘你,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左良傅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危境,不是那种官场算计和战场厮杀的危境,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但沦陷,就再难自拔的温柔泥潭。
“没有不舒服。”
盈袖摇摇头,又给左良傅磕了个头,三分委屈七分可怜:“民女自打从南方回来后,缕缕遭难,若不是大人相救,怕是民女早都……大人若是不嫌弃,民女愿……”
“我不嫌弃。”
左良傅直接答应,暗笑:这么快就以身相许,这也太好得手了。
“民女愿认大人作干爹!”
“什么?”左良傅大惊,手里的酒瓶没抓稳,掉到了地上。
男人脸色阴沉,微怒:“好大的胆子,竟敢羞辱本官,本官和你哥哥一般大的年纪,哪里有那么老。干爹?好厚的脸皮,亏你喊得出口。”
盈袖简直要笑死了,生气了吧狗官,让你再轻薄本姑娘。
“不敢不敢。”
盈袖虚弱地摇头,将委屈咽进腹中,学着夜郎西奉承的语气,真诚道:“民女出身卑贱,是万万不配攀扯大人的,只不过方才实在有感而发,想着大人如此仗义好心,又是百姓的父母官,一时情急才喊了您一声干爹,再说爹爹帮女儿换洗衣裳,谁敢说闲话?哎,是民女脸皮厚了,委屈大人了。”
这番话,说得左良傅心痒痒的。
她这么标致的人,再加上一口软懦吴音,他就算有十二分的气,如今一分也发不出了。
“其实也没什么,本官从不看重什么身份地位,就是,实在当不起你爹。”
左良傅从怀里掏出帕子,帮盈袖擦泪,笑道:“换个称呼吧,就叫大……”
他那个哥字还没说出来,就瞧见盈袖粲然一笑,脆生生叫了他一声……大叔。
左良傅恼了,将帕子扔在女孩怀里,转过身子,从地上捡起酒瓶,一句话不说,暗自生闷气,喝闷酒,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姑娘还是叫本官大人吧。”
盈袖佯装失望,低着头垂泪,心里骂道:没想到吧狗官,姑娘偏偏不吃你这套。夜郎西教给你不少招儿,你却不会用,等着吧,以后且有乐子瞧呢。
忽然,女孩皱眉。
左良傅把她掳走,是打定了主意用她要挟陈老爷,万一勾引她不成,翻脸了,把她囚.禁在地牢里,用她的小命来威胁,那也可以啊。
“大人,我,我想问您个问题。”
盈袖小心翼翼地问:“您要带我去哪儿?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去曹县。”
左良傅一笑。
“曹县?”
盈袖愣住,她对北方真的不熟悉,隐约听大哥和大嫂聊天,说曹县是北疆军事重地,也是阻拦越国蛮人入关的最后一道防线。
“去曹县做什么?”
左良傅饮了口酒,看着已经灭了的柴火,眉头微微皱起:“去曹县处理点机密大事,你小孩子是不能知道的。”
紧接着,男人玩味一笑,看着盈袖:“本官虽说昨晚上给你处理了伤口,为稳妥起见,还是得找大夫给你瞧瞧。还有就是,说不准你在曹县能见到你那漂亮未婚夫呢。”
“陈南淮?”盈袖打了个寒噤。
“没错。”
左良傅起身,伸了个懒腰,瞬时间又精神抖擞,他回头,看着有些惊慌的盈袖,笑道:“陈南淮有个表妹,叫陆令容,她父亲生前是曹县的县令,颇有几分才干,陆姑娘是个孝女,发愿在尼姑庵里带发修行,替亡父超度。曹县离这儿不远,陈南淮定会去探望。大人便带你去瞧瞧陆姑娘长什么样,说不准还能来个捉奸在床呢。”
盈袖一愣,捉奸在床,她现在好似还没这个资格吧。
女孩皱眉,左大人瞧着对曹县和陆令容都了如指掌。如今细想想,从桃溪乡到陈砚松父子,从假扮昆仑到掳劫走她,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有目的。
盈袖忽然打了个寒噤,不由得环抱住自己,她偷偷朝正拾掇包袱的左良傅看去,左大人此时神情愉悦,甚至还吹着口哨,他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只不过,眸中那丝狡诈与狠厉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他,不会也在装傻吧,毕竟这个男人,太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