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没有理会婆婆,执拗地去水潭里挑水,只要番薯苗能活下来,下半年的口粮就不成问题了。她知道溪滩地薄是薄了点,可种出来的番薯光烫。一直忙到中午,等阿秀浇好所有的番薯苗,前边浇过的地方又变成白亮亮的了,用手一抓,沙子哧哧从指缝间落下去。
“别忙活了,这地根本不能种东西”婆婆说,“我们回去等死好
阿秀摸摸红肿的肩头,竭力忍住眼泪,这就是自己日夜盼望分田地的结果吗西山那边已经显出一片淡绿来,插下的秧苗已经成活了。而东山这边田地的秧苗还养在公田里,长得像茅草一样,再不插下去就要错过季节了。
刚从村书记魔爪的阴影下摆脱出来,又被生活的魔爪紧紧攫住,阿秀感到一阵绝望,更埋怨起宋甘宁来,要是他不犯糊涂为自己弄份好田地,她就用不着遭罪了。
“赵独眼媳妇,你这样挑水不是个办法,十天半个月还不会下雨,哪怕你累死了,番薯苗也救不活。”
说话的是跟阿秀同一块溪滩地的李大宝。李大宝长得壮实,人也高大,有的是力气,也没救住几千株番薯苗。他的番薯苗插得早,干枯的叶子都可以捏成粉末状。他撸了好几棵用力搓几下,手一松,粉末儿洋洋洒洒。
“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等着挨饿吧。”阿秀问。
“我们得修水渠,只要把最上面潭子里的水引过来,还赶得上插秧种番薯。”李大宝说,黑黝黝的臂膀在太阳光下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从大水潭到溪滩地起码有一百米,而且溪滩地外面是一片凹地,要把大水潭里的水引过来,必须垒砌一条一米多高的水渠。这个工程光凭两家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工。
阿秀看前面的大水潭,又看看番薯地外的凹地,叹了口气。
李大宝从自己的地里上来,看着阿秀,认真地说:“这水渠得修。”
“你去修好了,别搭上我们一家。”婆婆瞪了李大宝一眼说,“还没等你把水渠修好,夏种早错过了。”
“哪怕今年错过,明年也用得着,这力气要出。”李大宝说。
“你有力气自个儿修去,别缠上我家阿秀。”婆婆没好气地说。
“娘,大宝说得没错,这地一辈子都是我们的,要是有了一条引水渠,说不定还能种水稻呢。”阿秀说。
婆婆盯着李大宝,虽然没说什么,可她的目光那么恶毒,让李大宝觉得很没趣。李大宝跳下洼地去,用脚大致踏出一条路线来,动手垒水渠,一块块大石头被他抛到一起。热毒的太阳照着他黝黑的脸庞,也照着他像油老鼠一般跳动的肌肉。阿秀看着李大宝,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独眼媳妇,引水不难,只要把这些乱石堆成一条矮墙,里面留个凹沟,铺上尼龙纸,保证三天后我们的地里就有水。”李大宝憨厚地笑着,手里的石头欢悦地飞动。
“娘,我去帮他。”阿秀说。
婆婆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挑了阿秀歇下的水桶去担水。
阿秀跳到凹地里跟李大宝一起搬石头。石头很重,阿秀的力气小,走得踉踉跄跄的,一不小心跪到地上,膝盖处钻心痛。
“我来,你捡些小石头过来塞缝就行。”李大宝怜惜地夺了阿秀的大石头。
阿秀揉揉膝盖,却站不起来。李大宝伸出一只手来,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提了起来。他的手那么有力,简直像钢铁打成的。这双有力的大手第一次让阿秀感受到了男人的依靠。
李大宝的短发丛里满是汗水,整个头刚像水里钻上来一样。阿秀好想伸手为他抹抹汗。
“要是买不到这么长的尼龙纸,砍些竹子铺过来也成。”李大宝说。
“山林还没分呢,你别惹事。”阿秀担忧地说。
李大宝笑了笑,俯身下去石头抛得更欢了。阿秀拿了一只簸箕,把小石头捡到簸箕里,提过去倒在石堆附近。
“阿秀,你家赵独眼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大宝问。
阿秀摇摇头,只顾低头捡石头。分了田地,家里没个壮劳力,这滋味可不好受。
“以后忙不过来,叫我一声。你一个女人家,吃不起这个苦。”李大宝说。
阿秀没有说话,桃花坪的男人借干活套近乎多去了。只要能守住这块田地,苦一点,她不怕。李大宝见阿秀没有应他,拼了命地抛石头。石头滚在石头堆里嘭嘭响,不时溅起点点火花。
太阳落下去了,凹地里的余热还未散去,没有风,反而比有太阳时更闷了。阿秀的小汗衫和衬衣透湿透湿的,缠在身上很难受。李大宝的小汗衫已经脱了,光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一块块凸起,显得壮实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