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甘宁没有再问下去,他不想再给这个不幸的女人增添压力,她那么脆弱,随时都会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李翠兰欲言又止,抹了一把眼泪,朝干活的野地里走去,走了几步,跑回到宋甘宁面前,说：“宋老师,你多留个心眼。”
宋甘宁正想问个明白,李翠兰扭头跑了。宋甘宁被李翠兰这句话弄得云里雾里,在桃花坪自己没有深恨大仇的人,李翠兰要他留心谁呢
祠堂里孩子们都在认真地念书,赵大杏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碰到不会读的学生,她俯下身去教。村书记的孙子孙女们都在她这个班级。
突然村书记的孙女叫了声爷爷。赵大杏扭头一看,只见村书记站在教室的窗门外。赵大杏走了出去。
村书记笑了笑说：“大杏,你真有老师的范儿,我看桃花坪小学有你一个老师足够了。”
“我嘛,只是添把手儿,真正的撑门面的还是宋老师。”赵大杏说。她觉得村书记话里有话,分明想请走宋甘宁。
村书记在祠堂里转了一圈,发现全变了个样,一个祠堂被宋甘宁和赵大杏收拾得井井有条,学习园地,墙报,旗杆什么都不缺,甚至比下面乡里的小学还显得精致。“这个宋甘宁”村书记暗暗叫了一声,不知道是赞许还是怨恨。
宋甘宁进来正好碰着村书记。村书记说入党的事他考虑过了,桃花坪正好要吸收新党员,组织上会考虑的。他让宋甘宁找两个入党介绍人,要是两个入党介绍人都推荐他,组织上会把他列为考察对象。
村书记没有说后半句话,但宋甘宁听出来了,要是没有人愿意当他的入党介绍人,他入党的事就没戏了。
“这一次竞争激烈啊宋老师你要努力,我会尽量帮助你的。”村书记笑着拍拍宋甘宁的肩头。
宋甘宁问为什么。
“大牛也想进步,这不,他的入党申请书还在我口袋里呢。他是乡里模范民兵,早该向党组织靠拢了。”村书记拍拍口袋,得意地看着宋甘宁。
宋甘宁气得直咬牙,村书记分明是在玩自己,大牛横里杀出应该是他的主意。他忍住气恳请村书记看在乡长的份上多关注自己。
“我当然会关照你,你为桃花坪的孩子们费尽心血,我的孙子孙女还指望你培养成才呢。只是入党的事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得由全体党员表决通过,你自己要努力。”村书记说得很贴心,笑得更开心。
要找两个入党介绍人,宋甘宁可犯难了。梨花的公公自己救过他性命,他会帮忙。可其他六个党员,五个是村书记家的人,还有一个是四婆。该找谁呢宋甘宁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找四婆,虽说紫叶的娘三姑也是党员,毕竟是村书记的亲妹妹,胳膊肘子不会向外拐的。
四婆在桃花坪可谓德高望重,她跟丈夫都是老游击队员。丈夫牺牲后,组织上曾安排她到县城去享福,她没有去。四婆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除了小女儿嫁在桃花坪,其他两个女人都嫁到县城。四婆打过游击,入了党,但她特迷信,在桃花她还担当着巫这个角色。
桃花坪的人一有头痛冷热都会先来问问四婆,四婆懂得画符咒,也略通中草药。一般她画了符咒,再给点药,一些小毛病都会好。四婆在桃花坪是个神一般的人物,连村书记都让她三分。
宋甘宁说明来意,四婆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事情顺利得让宋甘宁有些不踏实。四婆笑了笑说：“宋老师,你放心,我说出的话比谁都中用。其实,从小我也想做老师,后来跟着丈夫上了山,失去了机会,丈夫死后,组织上曾想安排我去县城的小学,也不用上课,随便管个事。我不愿意去,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在桃花坪呢教书先生好啊,有了先生,桃花坪的孩子就有希望了。”四婆握住宋甘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仿佛宋甘宁就是她的梦想。
四婆的小女儿把宋甘宁送到大路上,问他有个特殊的学生收不收。宋甘宁说只要孩子他都收。四婆的小女儿抹了把眼泪,笑着说：“明天我把他送来。”宋甘宁觉得奇怪,又不能仔细问,怕触着她的心痛。顿了顿,四婆的小女儿又说不送了,她背过脸去擦眼泪。
“大姐,我会教好你的孩子的。”宋甘宁说。
“你教不好,没人能教好他。真的。”四婆的小女儿摇摇头,哭着往家里跑去。四婆的小女儿叫建业,四九年生的。可能是四婆的丈夫希望有个儿子吧,给小女儿起了个很男人的名字。
宋甘宁尾随而去,他想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儿子,让四婆的小女儿这样疼爱又这样心痛。四婆的小女儿没想到宋甘宁会跟来,她走进院子抱起一个九岁的男孩。男孩长得很清秀,很乖,抱在身上一动不动的,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宋甘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