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师离去了,学校没有了老师,在生产队长和乡亲们的劝说下,她只好暂时接替了郭老师的责任。经过自己努力及郭老师的辅导巩固,以她现在的水平,教一到四年级学生还勉强可以。大队、生产队和乡亲们也特别照顾她,郭老师生前的待遇原封不动的给了她,这不但是对她的恩惠,更可能是对郭老师的怀念。
有一个更让木生狼狈和难堪的事情是,子玉提出让木生留在山里,接替她的位子当老师,自己想带着孩子回家和父亲一起生活,或者去郭老师的家乡,那边老人规劝和叫了她多次,并且非常诚恳。
木生就是冲着老师来的,这也是他这次重新踏上这个让他“不堪回首”山寨唯一目的,是他近一段时期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向往。然而,当这个职位如此降临给他的时候,木生却有点心惊肉跳。他觉得他是在抢一个用丈夫生命换来工作女人的饭碗,是在剥夺一个孤苦零丁、无依无靠母子的生存权力,是在子玉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捅上了一刀如果那样,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恶魔,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刽子手!
木生几乎把文字和词语中最恶毒的语言都用在自己的身上。
木生决定在山野里住上几天马上离开,他哪怕是命绝天涯,也不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况自己还是一个男人!
一想到离开,木生心里翻江倒海,惴惴不安。离开去哪里,回家?木生否定着。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被母亲领着回家的孩童!回去怎么给父母交和乡邻们交待,回去自己去干什么?和贫下中农一起生产劳动?除此之外好象无路可走。不行,坚决不行,自己绝不能象父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可可怜怜,悲悲凄凄,一生过着社会最下层人的生活。即便是去死,木生也绝不会那样活着!
木生一连失眠了两个晚上。他回绝了叔父给他安排的任何“应酬”活动,除了在房间睡觉外,再就是一个人毫无目的在山间游荡。
又是一个夜晚,木生仍然不能入睡。他悄悄来到外边,心中混乱的走着。
春天的气息已经开始浸润秦岭山脉的一草一木,湿润的空气在微风的帮助下,给自然的万物以情人般的抚慰。山间的空气,不象南方山间那样潮湿粘重,让人常常有无雨感觉有雨的心情,多少有点压抑。但它也不象北方的山间那样干燥呛人,给的感觉总有些尘土和烧焦的味道。秦岭山中的空气应该是最宜人的,说它宜人,不是它有比南方优、比北方强的独特优势,主要是它“性情”适中,比较适合大众的品味。
木生无心顾及这些,他漫无目标的顺着小河边的山路走着,刚刚泛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裤角,这些他全然不知;小河的流水似乎在悄悄私语,这些他全然不顾;月亮的妩媚把树影投入河中,如同民间的皮影戏跳动挥舞,情趣奇妙,彼有诗情画意,这些他浑然不觉。只有偶尔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鸣叫,让寂静的夜空有了恐惧和悲凉,也让木生有了一些害怕和紧张。
木生毫无目的走着,走到哪里,去干什么,头脑一片摸糊
****************************************************************************************************************************************************************
人生的十字路口太多了,木生似乎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却只有几步,特别是年轻的时候一步走错,有时会后悔一时,有时甚至悔恨终生这话是谁说的,好象是自己崇拜的作家柳青说的。
抬起头,木生看到了灯光。啊,这不是学校吗,哪不是子玉的房间的灯光吗,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看样子子玉现在还没有睡,她是在给学生备课、改作业,还是在给儿子喂奶、哄儿子睡觉,或者是在床上侧转难眠,想自己死去的丈夫
突然,房间的灯黑了,木生的心也砰然一动,他觉得那不仅仅是关闭了房间的灯,而好象是在关闭自己心中的,使他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了方向,也没有了目标。木生的心里有一种不安和不祥。
灯黑了,人不一定入睡,也就是说:夜晚,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会睡觉休息。前天子玉给木生说的一番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书我实在不想再教了,这个地方我也实在呆不下去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想起他,都让我怀旧伤感,都让我痛苦难受他离开不久我就想离开,但苦于学生没有人教,也放不下乡亲们的盛情和关爱,我实在无法一走了之,如果你能留下来接替我,那是再好不过。你比我有文化,肯定比我教的好,更重要的是,离开这里,那将是对我最大的成全和解脱”
子玉房间的灯再也没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