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风带着这一连串复杂的猜想,关起办公室给小凤打手机,刚接通又断了,刚接通又断了,于是,杨风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这一天,局长来到了他办公室,询问他在主持公司以来的生意状况,委婉地暗示他:亏个三,五十百十万局里都无所谓,只要是正常亏损。如果没有任何依据,怎么能够服人?最后推心置腹地告诉他,必须尽快把漏洞补起,该追的款,追不回来只要有欠条,短了的数,无论车票住宿票招待费票,只把数字凑够,不然到了某种情况他这个局长都无法担戴了。杨风汗流浃背地连连点头应允,感谢局长的关心和包容,说尽快办理。
接连一个月,杨风关在办公室打电话,就是通了又断,断了又通,急得他差点砸了电话机。他横下一条心,决定再次亲自过去。他选择了自己认为最恰当的机会给杏花说,刚开了一个头,杏花就恐惧地瞪着他连连摆手,说你去给俺爸妈说。杨风的勇气顿时消散。他辗转反侧整夜不眠,天亮时分才闭眼,看见孟小凤和孟浪站在他面前,孟小凤用她葱白一般纤细的手指戳向他,娇声骂道:“杨风,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害得我怀了孕,肚皮一天天隆起,无脸见人。”说着就伸手劈面一耳光,打得他一个跟头栽倒,哎呀一声从梦中醒来,满身的冷汗,心跳得咚咚响。揉揉眼睛,天已拂晓。
这一天,杨风的心里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为自己的事情还没急出个消解的门路,又添上了小凤怀孕这块心病。她有时真正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倘若一时心血来潮,追到煤城来,俺岂不是身败名裂了么?
他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她是和孟浪一路来的,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预兆么?
想到孟浪,他突然计上心来,孟浪的豪伟珠宝公司开业时,他已经申请安装电话,现在一晃又半年多了,电话肯定早已安起,何不查一查?
杨风按了区号接着拨114,线路通了,服务小姐说“请记录”,杨风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按提示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通了,果然是孟浪的声音,一听他报了名,孟浪就非常客气地问:“杨总你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过来玩?”
杨风就推说太忙了,客气地问了孟浪生意好?然后就问货款的事。孟浪说收款的日子前十天,小凤就把所有的手续要走了,她这段时间很少过来,也不知她收得如何了?杨风问能不能帮他联系一下小凤?立即申明绝对不是向她追问钱的事,是另外有一些事情,看他能不能帮忙?孟浪就热情地说:“如果没有不方便的话,说给我听听也行。看我能否替杨总效劳。”
杨风立即向孟浪道谢,讲了他现金亏空十几刀,急需要票据报销一事。孟浪说小事,我给小凤说说,她不能办我找人给你办。杨风大喜,连连道谢。孟浪说不客气你下午再打过来。
下午上一班,杨风就迫不及待地打通电话,孟浪不在。接连打了好多次,都没来。杨风又着急得当晚饭也没吃,一个人喝了一瓶寡酒。幸好第二天打通就找到孟浪。说他已经找了小凤,小凤很生他的气,但一听他有困难,又表示哪怕花钱求人也要帮他。叫他说一下各种票据的具体数据和地址,弄好了就给他寄过来。
杨风感动得心里顿起奢望,声音颤抖地要求道,能不能请小凤明天到你办公室来接一下我的电话?孟浪说恐怕不行。不知什么原因,小凤说她现在白天都不出门,一天三顿都是附近餐馆给送饭上门她吃,就给你办这件事也是晚上出门找人。她说给你办了这事,恐怕就要回她母亲身边去了。
杨风刚刚燃起的一点热情又被飓风卷走了。他一切都明白了,小凤给他办完了事,就要回她母亲身边待产了,这个坚贞不贰的女人,你缘何这般痴心?硬要为我生下孩子!杨风呀杨风,你受这点苦难煎熬也是千值万值了。
小凤感觉到胎儿在腹中一天天躁动起来,肚皮也日益隆起,她认为自己不能再出没在生意圈子里了,就到孟浪公司要求提十万现金。孟浪说:“小凤,我这里正需要资金周转,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孟小凤就有点不高兴了,说:“那就八万”。
孟浪只好叫米一花准备了八万现金。
杨风的货款孟浪实际上只收到了五十万,就这五十万也被马不才扣了贷款,说余下四十几万要九月份才付。孟浪明白马不才是用该付他孟浪的钱来贷给他孟浪。月息百分之二二,这六个月白拿他孟浪六万元。而他孟浪还得给马不才说感谢的话。马不才还豪爽大方地问孟总如果还需要,还可以再给你解决五十万。孟浪心里一股股地痛着当时就拒绝了,差一点冲口说出你有钱放贷,为什么不把余下的四十几万付了?可他就是撕不开情面也说不出口。
孟小凤却不管他收回多少,一到日期就叫孟浪给她写了一张借单,借到她现金玖拾陆万捌佰(用于豪伟黄金珠宝公司周转资金)。孟浪以为小凤是怕杨风来找到他,从他手里把钱领走了。所以才这样要求。孟浪认为小凤这都是耍小聪明,他孟浪是从小凤手中接的货票,与杨风无瓜葛,何况还是小凤亲,杨风疏,小凤近,杨风远。但任凭他解释表白,小凤就是不听,说你不写,就把收款依据拿来我自己去收,你就休想我再返给你了。孟浪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心里酝酿的宏伟规划志在必成,正是需要大量流动资金,岂能再将手边的款子放走,就毫不犹豫地给小凤写了借据,又按小凤的要求盖了公司的公童。
小凤写了一张八万的领款单,孟**把“领”字改成借。小风不服,孟浪振振有词地说:“我替你收账都写了借据,你领现款为什么不该写借据?你保存我的借条,我保存你的借条,今后算账才有凭有据。”
孟小凤冷笑着改成“借”字说:“算账?你给我算得清么?”
孟浪说:“米归斗量,钱依账算,怎会算不清?”
小凤领了钱回家,收拾了些必要的衣物和床上用品,给房东打了招呼,租了一辆车,给老母亲买了一大袋礼品,然后直奔南中的家。
孟老太太正愁日子寂寞难耐,一见女儿轿车锦衣回到家,喜得眉开眼笑,把因女儿长时不归,厂里三次上门通牒的烦恼都冲走了。
小凤回家,只挨着母亲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晚上就重新铺上自己以前的床,用自己带回来的床单、被套、电灭蚊器。她嫌母亲的被单不柔软,麻布蚊账罩着怪憋闷的。
母亲也不怪女儿,她心底里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比自己过得好啊!况且她已是有几个月身孕的人。
小凤回家的当夜把一切都告诉了母亲,还引用母亲的话说:“我问你两个妹妹为什么没我高时?你说过我是头胎,是父精血最旺盛时做出来的,她们两个是我用剩下的做成的,所以不如我。你还给我讲了个故事,说商纣王和苏妲妃赌两个孕妇的骨髓,那未曾生育过的人骨髓最旺,敲开果然是满的,生育以后就要消耗骨髓。因此,我一定要生下这头一胎,好好抚养。如果是个儿子,不是正好接我们孟家的香火?治愈了你和死去的爸爸一辈子的心病么!
老母亲听了女儿这番话,感动得老泪纵横,忍不住抚摸着女儿隆起的肚皮,好像必是男婴无疑了。
小凤毫不在意地说:“那么一个烂厂,当时还说照顾我家贫困,看我爸爸是老干部因公殉职的份上,把我一个堂堂高中生分在纺花车间,每天下来都成了个白毛女了,虽然戴了口罩,鼻孔里还是满满的,后来成立供销公司,我缠着主管副厂长要求跑供销,副厂长假意忙这忙那,等到都下班了,就关了门,把我按在那硬梆梆的长排木椅上搞了。然后才说我是高中生,人材口才都好,是选拔对像,才脱离了纺花车间。搞供销每月的工资才一百五十元。要想多挣钱就要出门到处跑,请客商吃喝让客商占了便宜做成业务,提成费才百分之一点五,而且还等于是拴在当官的裤腰带上,一辈子也长不了阳!他愿除名就除名吧,我这样多好,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妈妈,你从今后就由我来供养,想吃啥买啥。”
老母亲拭抹着眼睛说:“公家的事情也着实让人寒心,你爸爸工作了几十年,劳苦功高啊,一旦仙去,才给了几个丧葬费?看人家现目前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多威风!”
过了两天,小凤还是写了一份辞职报告,她想到两个妹妹还在厂里,自己不辞而别会对她们产生不良影响。礼拜天趁她们回家,让她们带给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