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部长拍着她的头说:“你这个人当真傻么?我把他调出组织部,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么?不要着急嘛,若梅,官场里的事,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欲速则不达,硬要等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懂么?”
殷若梅心中涌起的喜悦完全冲刷走了那份失落和嫉妒,她温顺得如一只小羊羔般依偎着求部长,生怕被人偷听了似的说:“懂了!”
求部长又叹了口气说:“就算政策不变,小孟他今后还可以回来,他怕也只能当一般的干部了,还在哪里给他安位置?那时,我要想帮他,怕都无能为力了,就看你愿不愿帮他了?”
“求部长你太谦虚了。经你的手提拔了多少人,任何时候他们都要买你的面子,你任何时候要帮哪一个人,都是不成问题的。”殷若梅把求部长的话题有意避开,扯到了很远很远,她已经有点心花怒放地在憧憬未来了,孟浪在不在她考虑的范畴之中,要视将来的实际情况而定。
求部长却一腔真诚地说:“若梅你又说傻话了,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官场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谁也别想千年根基,谁也别想固若金汤!……”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好像外面的歌声是从天上传来的那么遥远,空旷。
苟主任打了多少次章长志办公室的电话,就是没有人接。他只好打了手机,电话通了,章长志一听他报名,就客气得了不得地连说苟主任你好,你好,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我那一楼,要开张营业了,听陈翔说,你那当铺挺不错嘛,你当铺那蒸汽熨斗是好货啊,零售要赚几倍,到时你愿意就摆到我那里来好了,看你用什么方式都可以!”
苟主任心中高兴,连说好好好,又问:“章总你那三楼,四楼还没有装修,怎么忙着一层楼开业?是不是有点急促?”
章长志在电话里叹口气:“没办法呀,商家给了钱:一致要求我们必须抢占黄金季节,赶在春节前营业。喂,苟主任,我那商场的大门正中,就是一家颇具规格的黄金珠宝商店,到时欢迎你来给夫人挑首饰。”
苟主任随着对方关了机,这才想起土地使用证的事没有说,却又不好再打电话去专门问了,他不愿意让章长志觉得他小气,今后日子还长,还要互相仰仗嘛!
苟主任就给陈翔打电话,说伍佰万款已经贷去这么长时间了,说好的土地使用证及时送来,至今没有送来。这是为什么?
陈翔其实正和章长志在一起喝茶,他打了个手势阻止章长志再大声说话,然后说:“苟主任你放心,章总的经济实力是没有问题的,你知道,他的大楼已经立起来了,他需要办房产证,办房产证必须要出示土地使用证,所以章总他是想等到把房产证办好,一旦办好,他肯定会主动送来。”
苟主任便问房产证要好长时间才办得下来,陈翔说不一定,因为办房产证手续比较复杂,首先是产权确认,而后质检局的质量检测,再是丈量面积,总之比较复杂。但苟主任你尽管放心。退一万步说,他那大楼是搬不走的,对不对?”
陈翔关了电话笑着说:“狗儿不放心了,接接连连催你把土地证给他送去。”
他们背地里总是把当面毕恭毕敬的苟主任叫成“狗儿”。
章长志笑道:“他龟儿子本来是想直接给我说,结果没有说出口,不放心,又找你。”
陈翔得意地说:“我这一推,就给他推到了无穷远,让他耐心等吧。”
“陈翔,我们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章长志突然皱起了眉头说:“胡局长说的那个事,我们究竟给不给他办?”
陈翔用手使劲摆弄着茶杯说:“既然胡局长再三保证,决不是他的产业,他的态度又那么隐晦,神秘,这中间就不可小看了。第一,能够喊动胡局长来办如此担风险的大事,一定是一位来头不小的人物,连胡局长的至亲友好都不可能让他甘冒这种风险。第二,他能够把这件事托付给胡局长,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还有,他能够直接指挥胡局长来找你,说明他对你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你如果不从,他是有能力盘你老底的。”
章长志听得毛骨悚然,突然感到雅间里有点阴森,便站起来开了门。陈翔却立即起身将门关了,看着他悄然一笑。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章长志有点六神无主地问。
“你还记得那块地方么?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章长志说当然记得,陈翔就叫小姐买单。两人上了车,开出城外六七公里,便到了前两年搞得轰轰烈烈的开发区;这儿四处是楼房,有的楼体粉刷一新,露出些许繁荣的景象。有的楼房半途而废地耸立着,一个个窗洞里面隐藏着幽黑阴暗的内容。但更多的却是围墙荒地,曾经是一碗土一碗饭的肥田沃土,荒芜得长满了尺多高的杂草,给人一种心酸无奈的感觉。这广袤的原野又仿佛是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掠夺,那被圈围起来的一块块土地就是好战者们的战利品,只是一时还鞭长莫及,没有能力来开垦使用。
“大年之后,国家检查组要来,所以地方政府要大清理,凡是占而未建的,三个月之内再不能开工,政府立即收回。以应付国家的检查。”章长志说着就叫车开慢点,要到了。前面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化工厂,一看牌子是中意合资,车子就在化工厂的尽头停下,章长志指着围墙里只下了基础的地说:
“就是这里,据胡局长透露,连买土地到下基础,已投资了几百万,现在放弃又可惜了,如果能够帮忙,最先按图纸把建筑立起来,不能按图纸,先修个一两层也可以。”
陈翔不言语。下了车,绕过围墙,有一道大铁门。他站在铁门前朝里望,整块地皮怕有好几亩,房子也设计得有点怪,好像是旋转似的,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天井。他听见足步声,见是章长志跟过来,就回身挥挥手说:“我们上车吧。”
车子轻快地奔驰着发出沙沙的响声,章长志看见陈翔一脸凝重的神色,不言不语。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古怪的情况,也不好贸然开口。眨眼间跑到了公路的尽头,这里更是荒草萋萋,围墙也倒得十分颓废。放眼越过墙垣之外,绿油油的麦苗和葱绿的油菜在阳光下闪着碧玉般的光芒,章长志弄不懂陈翔怎么把他带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
“大哥,你答应了胡局长吧。”陈翔两只近视眼在镜片后面闪光,语气非常凝重地说。“刚才你已经看了,那是多么好的一块地盘,紧邻大型的合资企业,房子的设计、构造,地盘的宽阔,都足以说明那块地的主人非同寻常,他是想把那里搞成餐饮、娱乐、住宿、休闲场所,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卸任之后留一条后路?或是给子女,给亲戚,当然更不排除是送给情人的礼物。你想有这么好一个地方,他随时可以来这里幽会。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如果这片开发区所有的圈地都按当初预计的规模建起来,这无疑是一方非常繁华热闹的土地。就算现在荒芜了这么多,只要政府一清理,总还是有人砸锅卖铁也要动起来,不然他就血本无归!”
“你是说,这里早迟是要繁华起来。”章长志问。
陈翔点头。
章长志似信非信地说:“那得用多少钞票?再说,蜀滨市又有多少人拿得出大量的现金?”
陈翔冷然一笑说:“大哥,你忘记了,你是怎么把家电大楼立起来的?台商、港商、外商们到中国来投资的,有是真正带了钱进来的,可也有玩空手道,赤手套白狼。当然,这里面也要有一些内容才行得通。”
章长志开始是边被动地干边疑惑,总是心里没底。现在,偌大的楼立起来了,他才暗自惊叹,如今世道,还可以有这种玩法。听陈翔如此一说,他似乎有点明白:自己和那些人比起来,真正是小巫见大巫了!
“有什么内容?”章长志似懂非懂地问。
“关系……手腕。”陈翔说。“现在胡局长代传旨意,要你出钱,你如果想不通,怕出血,总有哪一天你从半空中栽下来,尸骨无存,你自己恐怕永远不会明白怎么栽了的。你要是会想,应该大大地高兴才是。”
“高兴?我高兴得起来?”章长志伸着长长的颈项,喉结鼓起老高地说:“你刚才都看了的,那么大的地方,少说也要几十万才修得像点模样,万一他到时装傻,我那钱就白丢进水里了!”
“几十万算什么?”陈翔神秘地说:“你还要几百万,都不费吹灰之力,大哥,人家能主动找你,不外乎他现在确有困难,为了应付政府检查,掩人耳目,必须先动起来。他能够找你,说明他了解你,了解你的为人,了解你现在用的是什么手段在行事。不然,他不会直接向你开口。这是一个绝好机会,你出几十万,又不要你自己摸一分钱,从此就进入了他那个神秘的圈子,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和他们就是铁哥们钢弟兄了,任何时候他都会在暗中关照你。有的人苦苦挣扎一辈子发不了财,为什么?就是他手段不高明,没有进入那个圈子。有人贪了多少,明知那幢大楼喂肥了一条蛀虫,你就是无可奈何。有些人为什么很容易就翻了船,就是圈子不牢。大哥,我劝你爽爽快快地答应胡局长,施工的人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