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梅春儿就出去采访,到了地方,被采访对象却临时有事推到明天,她顺路到迈凯乐选了一对景泰蓝对瓶要送给孟飞。到了别墅的大门前,她看见孟浪的车在,想丈夫可能在家,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先看看对瓶。
她听见了卧室里丈夫的声音,没有敲门,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屋里的孟浪正背对着门坐在床上打手机,没有发现她。
暗自窃喜“鬼子进村了”,他还不知道,只待他打完电话吓吓他。
“……你千万要记住一点,找王打听公安局进展情况时,要说是我妻子让你做的,以免被人怀疑。你不用紧张,别说他们找不到我们,就是万一找到了也有退路,我自有办法。我们现在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是最好的朋友关系……那我先谢谢你,你放心,万一有一天被查出是你让张大忠害的郭良,只要你不供出我,你进了监狱,我会照顾你的一家老小。你父亲得换肾吧明天我就让财会提钱给你,谢什么没事的,证据都成了死证,嗯……”他像是高兴似的一仰就倒在床上,正好看到了呆立在门口的梅春儿,他关上手机,扔在床上,一跃而起。
梅春儿手中的礼盒落在地上,幸好地上有地毯,不致使瓷瓶碎掉。
二人同时惊悸地看着对方,一时间都说不出来话。
好半天,梅春儿才说:“你刚才说什么是你对……郭……”
孟浪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她的面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强行将她带至床边,好半天也不松手。
梅春儿的大脑在空白过后加进了很多内容,她彻底清醒过来,挣脱着孟浪,可是没有他有力气,被他压在床上。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嘴。
没有一丝力气的她,脸上出了许多的汗,将鬓边头发溽湿,粘在两颊。他放了手,看着她的脸。她“啊……啊”了几声,泪水不停地洒落,本来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孟浪平静下来,坐了起来,说:“对不起,你吓了我一跳。我在和朋友谈点事情,没防备你会悄悄地进来,一时失态,没事吧,老婆”
“你撒谎,我都听见了,你说了郭良的名字,还说什么谁进监狱,你就……”
“那是你这几天的心思一直在那件事上,我没说郭良的名字,你听错了。”
怎么会承认这天大的事!她先是以为真的是听错了,也是在心中想自己是听错了多好,可是,那怎么可能明明……她怕极了,怕眼前她深爱的人竟然做出了那么大的祸事!当时他为什么要对付郭良如果说是为了追她,那也用不着出钱害人哪。再如果,哪怕是以后知道她和郭良有来往对付他也是有情可原的,可当时他有什么必要那么做
面上尽量保持平静,心里也慌得不行的他恨着自己,怎么偏偏不小心,就在打电话时让她听见。再往前想,又怎么偏偏买凶时出了纰漏,本来就是让张大忠打郭良一顿的,没想到他听错了,误认为是要杀了郭良,又偏偏张大忠想杀胡刚,他想一箭双雕,得了钱又除掉了情敌。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不知怎么安慰她。
但,是绝对不能承认这件事的。
不仅是为了法律,更是为了感情。
谁愿意自己的爱人是真正的凶手这莫大的污点一旦留下,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如何继续
他俯下头,温柔地亲了梅春儿几下,梅春儿没有表情地接受着,好像亲的不是她。
“亲爱的,你真的是听错了,我怎么会那么做呢当时我是没有那个必要的。你记不记得,婚礼当天,郭良大闹被警察抓走,是我找人放他出来的。再有,我知道你们有来往后,也没有出手伤过他,而他自己变坏了,却来勒索我。我……”
“我不想听!不想听!你走开,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梅春儿觉得再要听见郭良这个名字,都能从三楼上跳下去,以回避不堪的现实。
梅春儿在泪水中迎来了夜晚,孟浪对大妈说她有点不舒服,晚饭亲自给她端过来吃。她一看见他就闭上眼睛,扭过头。他很晚才过来睡觉,刚要躺下,她突然冒出一句:
“我没听错。”然后翻身下床,孟浪怕她离家出走,紧紧地盯着她,见她把被子拿到地毯上,要躺下睡觉,才稍稍放下心。自己心里有鬼,也不敢劝她,任她所为。
第二天一大早,孟浪睁开眼睛就往床下看,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只见梅春儿的脸红红的,他一摸,烫得吓人,推了推她,她不醒,他以为她是不想看他,说:“你在发高烧,快走,上医院!”说完,蹲下去抱她。
她嘟囔了一句:“我没听错!”
他觉得不太对劲,大叫着她的名字,她不醒人事,根本就听不见他唤她。
医生的论断是,病人似乎受了什么大的惊吓,一时平复不下来,心智有点问题,不过没有大碍,需要药物和心理同时治疗,才能很快恢复。
孟浪寸步不离地在医院照顾梅春儿。
三天后,梅春儿睁开了双眼,又说了一句:“我没听错!”
孟浪心疼得哭了,抱住她:“你没听错。”
仿佛就在一瞬间,梅春儿的眼神里不再混沌,孟浪心里一喜,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她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孟浪对所有的人都说,他也不知道梅春儿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可能是采访时遇到了什么事吧。没有人怀疑他的话,美月还说她自幼胆小。
病中的梅春儿常一惊一乍地说着胡话。
只一句:“我没听错。”
没有买凶一事,郭良就不会重创于那场大火;没有那场大火重创了郭良,就没有梅梅春儿以十万元的代价以身相许;没有梅梅春儿的以身相许,就没有这桩来之不易的爱情;没有这桩爱情,孟浪不知道今生会不会有真爱。
所有的因果关系让他无怨无悔。
所以,他只能俯在病榻上的梅春儿耳边也说一句话:“你没听错。”
只要他能发出声音,他就不停地说。
一周之后,梅春儿痊愈出院,寒风中瘦弱的身影看上去像一根草。
孟浪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医生嘱咐,病人的神经还很脆弱,尽量让她静养,避免刺激,病人自己更要当心,一旦觉得思维进了死胡同,要有意识地放松情绪,尽量想些快乐和轻松的事。孟浪借此缘由让妻子住进桃花源小区,他让一向视孟家三个孩子为己出的许妈来照顾,他知道,即便梅春儿不小心说出了什么,老人家也会守口如瓶的。
梅春儿的脑神经的确很脆弱,如果是孟浪下厨做饭,她会看到他先吃一口自己才吃,夜里睡觉也会常常惊醒,看看身边人的动静。孟浪看出来了,趁许妈不在,说:“你别这样,难道我会害你吗”
梅春儿一听,有些激动,不言语。这些日子,她几乎一直在沉默的状态中,身体很差,连小叔子的婚礼她都只坚持一个小时,就挺不住了,回家休息。好在大家都很体谅她,没人计较。
孟浪一直等她开口问,可是她什么也不说。真的开了口,却是:“我们还能过吗”他一听,心都碎了:千辛万苦的结局难道还是分手
“我们不能分手。”他坚决地说,“除非我死了,那时我就管不了你是不是我的妻子。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不放你走。”
她嘴唇抖了几下,没出声。第二天,许妈告诉孟浪梅春儿晚上下班没有回家,也没打电话告诉一声,他立刻心里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她再无影无踪,一打手机,听筒中传来她的声音,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你在哪我求求你,我活了三十多岁没有求过别人,你千万不要离家出走。我接你回家。”
“你放心,即便我再离家出走,也会事先通知你的,起码我不会再让双方父母为我担心。我在海景园,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别来接我。”
孟浪手机里答应了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妻子一个人在那里住,他沉思了良久,半夜时分才敲响她的门。
很顺利地,她就把门打开了,他一看屋里,电脑开着,可能是她在写东西。他一把把她搂住:“别离开我。”
她在他的怀中无动于衷,冷得像根冰棍。
“我来是想做一件事情,就是亲口把害郭良的经过告诉你。在讲这件事情前,我要先给你讲一个爱情故事。”
他从厨房里搬来小饭桌和两把方凳,二人相对而坐。
张慧玲是个农村姑娘,上高中时学习成绩相当不错,无奈连续三年高考失利,她实现不了上大学的梦想,可那是她人生最大的企盼。她咬着牙挺着要再复习,发誓第四年考不上,就第五年考,第五年考不上,第六年考,直到高考最大年龄段的底线。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在当地,高中毕业已是罕见,像她这样拼着命上大学的当属惟一,她的同学大多已结婚生子,她是那里的大龄女青年。家里人对她早有不满,父亲当面将她所有的课本烧毁,扬言再也不给她出一分钱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