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记起,民间常说,梦是反梦,梦到了什么现实就不是什么。他老是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她会推门进来找他,或是给他打个电话。于是,一睁开眼,他穿着睡袍就往楼下跑,一直跑到大门前,看了看外面,根本就没有人影,他抱着幻想,推开门,外面没有人。
初一的早餐,按照东北人的习俗,要吃饺子,孟浪只吃了两个就放下筷子,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身后传来家人欢声笑语,在他听来,相当的刺耳。他越来越受不了别人的快乐,和父母打声招呼,说要到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母亲关心地告诉他开车要当心,他说不开车,散散步而已。大家都理解他的心情,随他去。
孟浪穿上黑色大衣,戴上一顶黑色礼帽,出了门。
大连虽属东北地区,这几年却是很少见下雪的,即便下了,也存不住,落地就化。今年的冬天气温低,孟家别墅前的雪已经有两寸多厚了。街上行人车辆很少,车行道上偶尔有清雪的撒盐车经过,雪一遇上盐,立刻化掉,地上湿湿的。
一进腊月,孟浪就觉得一天一天过得相当快,快得他恨不得生出魔力让时间停止不前,永远不到那个最后的期限。他向桃花源小区走去,小区在八一路,离孟家相当远,他不开车去是想拖延时间,等母亲催他回家他就有了最恰当的理由,他想今晚住在那里。
他看了看表,按“合同”里的约定,他只有38个小时零43分可以等待梅春儿,昨晚他打给梅家电话,问她回没回家,建军告诉她没有,连个电话都没有打。
难道,这一生真的注定了和梅春儿情是缘非
如果,现在梅春儿就像天上的雪花飘在自己的肩上那该有多好!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到桃花源小区的门口。从小区的大门到他的房子,需要拐一个弯,他机械地迈动着双腿,走到了拐弯处。刚一拐过去,他就看见了离自己十几米远处有个紫色的身影像是飘着前行。紫色的宽松式大衣长及脚面,紫色的鞋,紫色的帽子,紫色的-三套,只有
帽子下面的头发和一条在颈上绕了圈还长过膝盖的丝巾不是紫色的,头发是黑的,丝巾是白色的,这两种颜色却将紫色衬得更加醒目。
他认出了她的背影:她喜欢紫色,她走路像天鹅。他的心跳加快,想喊出的话又被自己咽下了。他真怕万一不是她,要不是她就会将自己此时的好梦惊醒。他不敢喊她,一直和紫色的影子保持原有的距离走着,他要将希望保存得长些。她走得很慢,像是怕滑倒的样子。
紫色的影子向左拐去,停在了孟浪也该停的楼前,她向上张望着,他还在向着她走去,这样,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侧影,而她还没有发现有人。他来到了她的身后,听见了她的呼吸声,自己呼出的热气也喷到她的身上,她还是没有觉察出后面有人。
犹恐相逢在梦中。
千真万确的是她,他的心都好像在嗓子眼儿里了,就是不敢唤她。
她轻叹了口气,回转身,正好和孟浪对上了脸,吓得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来。
她想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他,只是没有想到,见到他竟是在蓦然回首时。
她真的给吓住了,不错眼珠地打量着他,生怕有第二个和他相像的人站在面前。
他望见了她举起的手腕上那串相思豆手链,心头一热。
梅春儿放下了手,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真的是你吗梅春儿。”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伸出双臂环抱住了她,紧紧的,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会跑掉。
她使劲地挣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没有用,她才说:“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你别这样,我要回家了。”
“你不能走!你一走又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我找得你很苦很苦的。快告诉我,为什么要走得无影无踪,我上北京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等我回来就领结婚证的,你答应过的,为什么我一回来你又不见了”他哽咽着,两颗大大的泪珠掉在了她的脸上。
她很诧异他会这么问,没有回答。
良久,他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搂着她就要上楼。她不肯:“干什么我不上去,你快松开手,让我走。”他不由分说,强行拉她上楼,要开门时,一只手拿着钥匙对准锁眼,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
满室的香雪兰,足足有几十盆,她呆住了!
孟浪帮她换上拖鞋,又替她除去帽子和丝巾,待要脱她的大衣时,她才从怔忡中清醒过来,不让他脱≯他拉她坐下,她的眼神还在花上,一会儿,眼睛里有了泪花,她别过脸,掩饰着。
“快告诉我在外面我问你的话,为什么离开我”
“我只是想换个环境生活而已,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想到另一个地方住上一住,就是这个样子。小谭身体好吗孩子快出世了吧”
“孩子谁的孩子”孟浪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立刻反应过来,“我和谁的孩子和小谭”他猛地伸出双臂环住她,她疼得咬了一下嘴唇,没有吭出声来,任凭那疼痛继续存在。
“不是吗”梅春儿更加吃惊了。
“是小谭告诉你说怀上我的孩子,你为此消失了,又让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你,是这样吧我怀疑过她对你做过什么你才走的,可是没有证据。”他对她讲了“爱情合同”和小谭再次回到孟家的前后经过,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就像长征的人到了目的地一样。
梅春儿诧异他的变化,反过来搂住了他:“你怎么了”
他定定地看了看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她不知道他的心思放在哪里,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伤到了他,还是他另有隐衷她不敢开口问,生怕出现坏的结果,那还不如现在的平静。
孟浪站起身,拿过电话,放在茶几上,按下免提键。
“我是孟浪,找我弟接电话。小弟,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小谭在场吗不在她回家了。那好,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说,小谭现在是不是怀上了我的孩子”梅春儿笑了,孟浪用手碰了碰她,不让她出声。
“大哥,你搞什么呢你女朋友怀没怀你的孩子来问我,你什么意思”
“你就说吧,她现在是不是大腹便便的样子”
“莫名其妙嘛,这事你是最清楚啊你和谁在一起,女人吧好好,我不多问,那我就说了,是大腹便便的样子。哈哈!”
连梅春儿都听出来孟飞是在打趣他大哥,使劲地捂住嘴,才没有笑出声。孟浪说:“别耽误事,说实话。”
“就她还大腹便便的,整个一根火柴棍立在那里。大哥,你先上船后买票了那你到底干什么呢”
“你先别管。这样吧,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你让许叔五点开车来桃花源小区接我,到时你就会明白的。”
“好吧,没事我挂了。”
孟浪长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再出声。梅春儿觉得刚才的事还是很好笑,想笑却不敢再笑,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是这样一种神态。她用手碰了碰他,好几下后,他好像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开,望着她,不错眼睛地望着她。
渐渐的,他的眼神让她怕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里面一点内容也没有,不是热情,不是冷漠,很奇怪的,她问道:“怎么了,孟浪怎么这样子看着我是不是我什么地方伤到了你”
他终于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我问你,我爱不爱你是不是真的爱你”
她点了点头。
“那么你爱不爱我”
她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你爱我有多深”
要是放在平常,她会打趣地说“月亮代表我的心”,可此时只觉得他不可思议,不回答又不好,回答又怕不合他的心。
只有沉默。
“你说,是我爱你深还是你爱我深”
她想到了自认为最好的回答:“一样的深。”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克制了一下,吞咽了一下口水说:“你说得不对,你爱我远不如我爱你深。别打断,听我说。如果你爱我和我爱你一样的深,那么你在听了小谭的假话之后最正确的反应就是不理她,不信她,就算最后证明她说的是真话你也不应该信她,除了信我你谁都不应该信。你连向我求证一下都不肯,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你这是爱我深的表现吗这是一。第二就是向我求证了,她真的怀了我的孩子,那么也不应该选择逃离,爱情是自私的,对不对爱我就应该不顾一切,更何况我爱你,你顾及的是什么想不破坏我的幸福,还有留住我和小谭的?孩子,这在爱情里是不可行的。如果我们两个的位置颠倒一下,我理都不理这件事,有没有那是无须求证的,我只会牢牢地守着你,除非我不再爱你。刚才让孟飞告诉你小谭没有怀孕的事,你连一点不自在的反应都没有,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