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第一次尝到了为一个女人夜不成寐是什么滋味。
如芒在背,如针在胸。
A市的这个夏夜里,月白风清,空气中掺杂着海腥味。郭良扶着梅春儿下了公交车,梅春儿的脚底也被扎伤了,走起路来有点跛。郭良不让她走,蹲下身:“来吧,我先提前背你入洞房。你别拍我头呀,和你开玩笑,我背你回家。”
梅春儿磨蹭了一会儿,伏在他的背上:“我可对你说,离我家楼前50米时,就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回去,你就站在那堆砖旁看我就行,就是我跌倒了你也别过来。我妈肯定站在窗户前看着我。要是让我妈看见了,准又骂我。”
梅春儿下了郭良的背,他摸了摸她的长发:“你行不行呀?”
“不行也得行呀!Darling。”
梅春儿刚要往前走,郭良一把拉住她:“先别走,有句话我憋了半天了,没敢跟你说,怕你说我小心眼。可是,今天不说吧,我又怕把自己憋坏了。”
梅春儿紧张地看着前面自家楼上亮着灯的窗户,说:“那你就快说吧,我看见我妈的影子了。要是让她看见你送我回家,又得唠叨起没完。”
“那就算了,明天再说吧。”
“快说吧,话讲了一半,你要让我一夜睡不着觉啊”梅春儿眼睛不离自家窗户,催促着郭良。
“我觉得孟飞大哥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他可是个有名的人啊。我怕……”其实这只是郭良的试探,他经常这样做,无非是想从女友嘴里多听几句甜言蜜语罢了。
梅春儿知道他的心理,明白由于自己外表太过于艳丽,无意中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于是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瞎说什么呀你看哪个男人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那是你好朋友的大哥,别糟践人家,你以为我是谁呀谁看我一眼都得浑身发抖,好了,我得赶快回去了。”
梅春儿一跛一跛地往前走,走出十几步时,突然弯下了身。郭良心里一阵紧张,刚要上前,就看见梅春儿头都没敢回,右手放在后面摇了摇,他知道这是不让他靠前的意思。没办法,谁让她妈坚决不同意他们的恋爱呢。
郭良第一次上梅家时,被她妈好一通盘问,然后就让梅春儿转告他,再也不许登梅家的门。他知道这是嫌他是个农村人,又是个特困生的缘故。可是他不在乎:都快21世纪了,还讲门当户对我们两个人相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郭良一直到看见梅春儿从窗户那儿摆手才转身,同时他也看见了梅母往外张望的身影。
新学期开学不久,作为中文系学生会主席的梅春儿带着精挑细选的七个同学来到福利院,要为这里的学龄前孩童义务教授课程。院长一见来了大学生,迎上前,问:“哪位是梅春儿你委托企业家孟浪先生给孩子们捐赠的钢琴昨天已到,多谢了。”
梅春儿心中诧异,自己并不曾有此举,她猛然想起上次在银沙滩无意中说出开学后要到福利院的事,还真的说了可惜没有钢琴,不能教小孩子音乐的话。难得这位孟大哥如此上心,等回到学校一定要向系主任好好汇报一下。她揭开钢琴的盖子,琴键上还有一封信,一页纸上只写了几行字:
圆你一个善良的梦,
圆我一个爱心的梦,
让这世上少一桩两个人的缺憾。
梅春儿看了这几行字,心中有了预感,她不敢深想,把这种预感压在了模糊状态。
天生美丽的女人比平常的女人更敏感,更能体会世上的男女情感,只是她们往往有意识地不承认经常要面对的感情。如果不是这样,她们是会累死的,还不如权当作不知,不到最后揭开盖子的时刻,绝不做任何打算。这是她们自保的一个措施。所以,当梅春儿教完课,在福利院大门前看到正靠在林肯车前的孟浪,她才能自自然然地迎上前,露出自己一份正常的表情,还说要给报社写一篇稿件,表扬这位具有爱心的企业家。
孟浪摘下墨镜,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子,对她的谢意不置可否,答非所问地要请她吃饭。梅春儿镇定了一下,知道自己面对一个突然表示好感的男人应该怎么做:“我只能再次对你说一声‘谢谢’。不过,实在是对不起,今天是星期天,郭良和我已经约好了,我们……”
梅春儿故意不说完,等着这位她只肯称其为孟大哥的男人钻进她话里的套子,想让他自己说出她的明确含义。孟浪何等聪明其实这是他估计到的一种结果,要是她轻易地答应和他一起吃饭,那会立刻觉得索然无味。他愿意把过程做得比结果更富于挑战性。孟浪又是淡淡地一笑,轻轻地挥了挥手,开车离开了。
赠钢琴的事刚过两天,《A市晚报》上就登出了《企业家孟浪向福利院义赠钢琴》这条消息。对孟浪来说这意味着梅春儿并不亏欠他什么,他感受到了这个比自己小11岁的女孩坚硬如铁又不失礼的性格,尽管表面上他仍是淡淡的,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把爱情进行到底。
越有难度的事他越是愿做,越是期待成功。
只是这次要取得成功的方式方法不能不多加考虑。
孟浪打听到梅春儿宿舍的电话,十天半个月就打个一般性的问候电话,什么也不多说,甚至连再次相约吃饭都没有。他只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有他这么个人存在。他并不急于求成,因为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在校的学生。孟浪又派人探了一下梅春儿的家庭情况,他想知道这个女孩的生活背景,以便推断出这个女孩可能会有的行为方式。
三个月这样的日子过去了,梅春儿果然心中充满对这个人的狐疑: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把人家的好意误解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位孟大老板可是什么也没有提过啊!
孟浪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在一个晚上突然出现在梅春儿的面前。A市的冬天不是太冷,他等在梅春儿宿舍外,连大衣都没穿,梅春儿刚吃过晚饭端着饭盒往宿舍走,就在宿舍楼前看见了孟浪。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真想他来找的是别人,可是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一个人在他的面前停下来。孟浪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给对方的震惊,他很高兴,这说明对方确实心中有了自己这么一个人,而且管它是什么感觉,总之有了分量。
孟浪说:“我想请你吃饭,看来多余了,你刚吃过吧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梅春儿镇定了下来,微微一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有,那就直说吧。”她想快刀斩乱麻,免得耽搁时间一长,让同学看见有个社会上的男人找自己而传到郭良的耳朵里。
孟浪一时倒是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话,索性说:“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出去说。”
梅春儿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以免夜长梦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知道我的情况。上次钢琴的事,等放假我和郭良一起到你家谢谢你。”她又一次搬出郭良作为炸弹。
孟浪说:“你一点也不想试着了解我”
孟浪借着路灯猛地看见郭良往这边走过来,而梅春儿背对着郭良,没有看见。于是,他恶作剧般地往前凑了凑,说了句“你好好想一想刚才我说的话,反正快放假了,你就有时间了,我再约你”后迎着郭良走,然后暖昧地冲郭良点点头快步离开。郭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出是孟飞的大哥,很吃惊,却是连上前打个招呼都来不及了。
这一招很有效,郭良看见了孟浪和梅春儿离得很近地说话,又见他一看自己就赶紧离开,心里很不痛快。钢琴的事他知道,这一次再见孟大哥,直觉告诉他有事要发生。他不停地问梅春儿,孟浪来干什么,梅春儿让他缠得不耐烦,冲口而出“求爱”,说完就后悔了。后悔之余又想,说就说了,让郭良出面解决吧,省得以后再和这位孟大老板费事。要是换了别的男人,郭良会一笑置之,他已习惯了平空冒出的对手。而这一次不同,这可是他最好朋友的大哥啊!
孟浪的人生准则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时,可以不择手段,不管别人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