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封邮件来自大前天,这么说妙姗已经到了青岛。
孟浪冲出网吧,给何刚打了个电话。因为是后半夜,所以他的声音有些迷糊。
“喂!是我!”
“孟浪,下午有个漂亮女孩来公司找你,说是你朋友!”一听是孟浪,这小子马上清醒过来。
“她现在在哪儿”孟浪问。
“我跟她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你去T城的事,听完之后她就走了,好像挺难过的!”
“你他妈怎么不帮我把她留下”孟浪有些兴奋,又有些着急。
“这——这——我怎么留人家是女孩!”何刚有些为难。
“知道她住哪儿么”
“不知道!她是谁”何刚问。
“先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回青岛,回头告诉你,如果她再来找你,一定帮我留住,一定!”
“好的!路上小心!”
……
孟浪匆匆忙忙奔回酒店,抄起行李,寄存到火车站,赶当晚的最后一班列车,直驱青岛。
一宿没睡,他望着窗外荒芜的夜色,一直等到天亮。
孟浪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他只感觉点点冰凉的液体肆无忌惮地飘落到心上。孟浪顿生一股寒意。他拢紧身上的衣服,抱着干瘦的躯体,焦急等待将要来临的新的一季。
春天就在眼前。
来路的风景就像一场宗教仪式,有些干净的淋了雨,有些不干净的也淋了雨……
孟浪在街上晃荡到深夜,在何刚的陪同下,跑遍了青岛几乎所有三星级以上的宾馆。他并没有告诉何刚更详细的情况,他只是说陈妙姗是他朋友,一个关乎他未来和幸福的朋友。
何刚没有多问。
他可能想歪了,孟浪想,在多数人看来,男人和女人永远脱离不了暧昧的干系。这是正常的。
当然,他们实际上是纯洁的。至少是单纯的。
孟浪并没想过找到陈妙姗将会怎样。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想。他已经支离破碎,他已经在那些过往的女人青春的肉体上,焚灭了他自己的青春。
他已经老了。
他只是在找一个突然失踪的朋友,他只是担心她。
事情就这样。它非常简单,一点儿都不复杂。
“我跟她说你去了T城,她会不会……”其实孟浪明白何刚的意思,他知道他想安慰他。
可孟浪需要么他在这儿意外失去了一个童年的伙伴、两个亲人,现在又错过了陈妙姗,他还需要安慰么除了真实地面对这摊狗屎一样的生活,其他的全他妈都是多余的。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何刚问。
“帮我找个网吧!”孟浪说,他突然想起他虽然看了她的信,但并未给她回复。不管怎么样,他想。哪怕她真的从此消失,再也不见,也得给她回个话,至少他要让她知道他会一直找下去,无论她是否还在等待。
网吧的人很多,孟浪给自己的希望也很多。
长吁一口气。
新的mail。寄自昨天夜里,让孟浪无法平静的标题:亲爱的,我不哭,你也不许哭……
她的文字第一次夹杂这么多的忧伤和静谧……
孟浪: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哪怕只是给你一点点的安慰。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很乱。我去过你上班的地方,你的同事跟我说了你和你家的事,还说你去了T城。
想必你已经到了。
唉!你知道我的事吗我已经离家出走了。我跟爸爸妈妈哀求了无数次,但是无效,他们坚持让我去那个我不喜欢的鬼地方。
其实,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些。
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我好像是不存在的,或者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而只能遵从他们的意图,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
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吗我好烦恼,所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这样做了。我原本是没什么打算的。你是知道的,我跟你认识了2年多,我唯一信任的人是你,唯一能让我幸福的人,也是你。
放心,我不会逼你。
给你写完这封信我就要走了,离开你的故乡,离开那个烟熏火燎之后再也没有一点生气的你的家(昨天晚上我在你家楼下坐了一夜,烧了2000元钱,祈求你能平平安安)。
再过2个小时我就走了,你也保佑我吧,保佑我们总能相逢!
我的下一站是北京。
我会在那儿等你的消息。不管你在T城是否见过我的家人,也不管他们是否跟你说了什么,我都会等你的。另外,我在北京不会待太长时间,暂时过渡一下吧,如果这期间你能看到我的信,一定记得跟我联系!我天天都会上网收信的!
我会一直等你!我是你的!
最后,我不想再说了,我只希望咱们见面的时候,我不哭,你也不许哭……
孟浪强迫自己表现得像个男人。他点一根烟,把眼里即将涌出来的泪水挤了回去。
“帮我个忙!”孟浪转身对何刚说,“你帮我弄一张明天一早飞北京的机票,越快越好。我给她写封信,你先回去,天亮之后我给你打电话,如果弄好了,我过去取!”
孟浪把何刚送出网吧,在外面又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些以后各自多保重之类的话,然后,看着他离开。
何刚走了之后,孟浪回网吧给陈妙姗写了回信。
亲爱的姗:对于之前的事儿,我不作任何解释。你现在还好么我非常挂念你。真的!
非常抱歉,我不该对你隐瞒。但我相信你能体谅,我只是不想让你分担我的忧伤。
其实,在T城,我并未见过你的家人。
那天下午我在你家楼下晃悠,你的手机关机,结果,我出门的时候被车子撞了。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只是一点皮外伤。
我现在在青岛给你写信,我是回来找你的,可你已经走了。
我刚刚托朋友帮我订机票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我明天中午就能过去。你在哪儿呢北京那么大,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上网看到我写给你的这些字。
咱们先来个小小的约定好么
明天晚上8点,三里屯酒吧街,那里有一间叫“黑屋”的酒吧,我会一直在那儿等你,如果你能到,那当然最好,如果你万一没能看到我给你的这封信,那咱们就通过mail再约。
我保证在北京找到你。
你要等我,所有的事情等见了面再说……
街上的寒风冷飕飕地钻进衣领。
孟浪找一家通宵营业的大排档,要了半打青岛啤酒,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独自狂饮。
他没有别的意思,他也不想发泄逃避或者隐藏什么。
他是个青岛人,他不喜欢这里,但他喜欢这里的水。
北京的夜,天空是黑的,街灯昏暗。
心里没有路,也没有表情。
孟浪悠然地穿过前面的那个十字路口,绕过拥挤的车辆,扎起头发,捆住心灵搏动的那些声音。
许多曾经清晰的感觉都在模糊,有些新鲜的,穿了沧桑的外衣,躲在这里,正跟一杯浊酒恋爱,跟所谓的自由,胡搞。
孟浪在黑屋坐了很久。
屋里很吵,桌腿儿的底部积了厚厚的灰尘。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许久不曾有风。
没有风的感觉是一种绝望,这还是其次的,没有风,音乐可以轻易地把情绪划破。
可他不想这样,所以喝完那杯扎啤,孟浪出了门。
紫色天穹下,人群的影子来回走动,飘忽不定。
孟浪艰难地将心头的万千思绪掐灭,就着方才此起彼伏的音乐的节奏。伏击在灵魂内侧。
孟浪的大脑开始充血。
同时开始的另一个瞬间,他看到街道的另一侧,匆匆忙忙走来一个女人。
她有修长的头发,娇小的身材。她在他的对面停下,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来,又看他一眼,问他,“你是——孟浪”
“你怎么知道”孟浪有些惊讶。
“我是陈妙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