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则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想当面反驳关允,好让事件重新回到他认为的正确的轨道上来,刚才关允叙说的事发经过,他很清楚确实是客观事实,关允很诚实,既没有夸大,又没有捏造。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关允的事实不是他想要造成的事实,进取学院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夏莱为什么要跳楼,事情最后会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都必须在他的一手纵之下,不能偏离他想要的结果。
黄梁市地界上的任何案件,多少年了,都得由他说了算
如果跳楼的不是夏莱,不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千金,事情别说会惊动蒋雪松了,连冷岳都不会知道,事情就会被掩盖过去。但就算夏莱是夏德长的千金,对不起,摔死白摔,也是活该,谁让你闲得没事来调查进取学院的内幕进取学院是什么地方,以为谁都能随便调查
更何况郑天则心里清楚,夏莱暗访的背后,绝对有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她就是夏德长的先行军,一旦进取学院的内幕被夏德长掌握在手,夏德长肯定会以此要胁黄梁郑姓听从他的指挥,唯他的号令是从,进而插手郑姓事务,居心叵测。
还好,夏莱虽然接触到了进取学院的部分真相,调查出了一些内幕,但应该还没有传递出去,否则当时也不会非要将她困在学院内,要的就是不让她将资料带出去。一旦内幕资料流出。不用刊登在报纸上,只要将资料交到蒋雪松手中,蒋雪松就能关了进取学院,然后以进取学院事件为契机大刀阔斧地出手,说不定真能毁了郑姓的根基
正是基于以上担忧。郑天则才会不遗余力地想将事情抹平,不惜得罪蒋雪松甚至夏德长而且还有一点,如果夏莱死了反倒好了,最后随便找一个替罪羊一命换一命了事,夏莱一死。她调查的事情就人死灯灭,永远没有真相大白的可能,危机也就完全解除了。
但如果夏莱不死,她醒来之后,一样可以再将进取学院的内幕公布于众,那么郑姓依然面临着被清洗的危机郑天则从未有现在一样感觉到生死两重天的紧张,心跳加快。顾不上说出一句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夏莱。
不止郑天则关心夏莱的死活,蒋雪松也是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关允和金一佳更不用说,都不顾蒋雪松等几位领导在一旁。直接越位向前,查看夏莱的伤势。
夏莱双眼紧闭,秀美的脸庞苍白如纸,虽然不见一丝血迹,但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关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难道他的初恋、青春美好的夏莱真的红颜早逝了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
金一佳一听。只说了一句:“莱姐”
就昏迷过去,关允伸手扶住她,泪流满面,心中呐喊,夏莱真的离他而去了她才仅仅23岁,明年才是她人生之中第二个本命年。距离她的24岁生日只有不到两个月了,她的生日是在正月十八。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但夏莱容颜未老,青春仍在,却香消玉殒,是人间最伤心悲惨之事,莫非夏莱真如老容头所说情深不寿
古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关允心底深处蓦然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悲伤如刀,刀刀在心,痛彻肺腑,痛不可言,几乎让他无法站立,无法呼吸,但他又必须站立,必须呼吸,如果他倒了,依靠他的金一佳也会倒下。
他是男人,再悲伤再遭受重创,也必须顽强地站立,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不让别有用心的人认为他可以被击倒。
他是永远不会被人打垮打倒的关允
只是关允再坚强,他也只是一个23岁的大男孩而已,他一手搀扶金一佳,一手抓住了夏莱的胳膊,嗓音已经嘶哑,声音已经颤抖:“夏莱”
只一句夏莱,山高水远,阴阳两隔,仿佛四年的美好时光一一在眼前浮现,关允旧伤尚未痊愈,心伤又至,就如一枚利剑洞穿心脏,数年的感情,一年的苦苦相恋,无数次的梦回,都化成一缕轻烟就此消散他不甘心
“噗”
一口鲜血喷出,情之所致,伤之所重,情深不寿说的不仅仅是夏莱,也是他吧关允的意识一阵恍惚,殷红而触目惊心的鲜血喷了夏莱一身,是不是可以说,他和夏莱从此也血脉相连了
关允吐血,当场震惊了蒋雪松几人。蒋雪松不顾身份,上前一步扶起关允,眼中流露出焦急和关切:“关允,你没事吧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夏莱走了,你再有个好歹,我都成了罪人了。”
情急之下,蒋雪松对关允的关怀,不再是领导对下级的关爱,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尤其是他自认成了罪人的说法,大有深意,不过在场几人都被突发情况惊呆了,谁也没有细想。
就连呼延傲博也是大为动容,关允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这一口鲜血饱含了多少感情和悲伤。
崔同和冷岳同时眼眶温润了,关允如果嚎啕大哭或许还不让人觉得莫名悲伤,但他不哭不喊,只是无言地一口鲜血喷出,就让人感同身受,被他的情深义重大为感动。
崔同点头,暗中赞叹关允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冷岳却是微微摇头,关允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官场中人,终究要过得了情关,否则栽倒在女人问题上就不值了。
冷舒先是被关允的一口鲜血吓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才“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关允,你怎么了关允”
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一把扶住关允,拿出手绢替他擦拭嘴角的鲜血。
冷舒纵情一哭,冷岳更是无奈地暗叹一声,夏莱一走,以冷舒对关允的好感,再加上关允的情深,哪个女孩不喜欢冷舒别陷进去才好,关允的情路,恐怕还有坎坷。
关允轻轻推开冷舒:“我不要紧,谢谢你,冷舒,麻烦你扶住一佳。”
他将金一佳安置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对蒋雪松说道,“蒋书记,请允许我护送夏莱去燕市,我要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应该,应该。”
蒋雪松回头对冷岳说道,“你马上安排几辆车,再派几个人”
“不用了,谢谢蒋书记的好意,我只需要两辆车就行了,由我和一佳、宝家他们一路护送夏莱回家就行,她爱静,不喜欢陌生人陪伴”
关允说不下去了,心中一阵阵收缩的疼痛。
“答应,都答应你。”
蒋雪松连连应下,示意冷岳立刻安排。冷岳想说什么,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不多时安排好了两辆汽车,一辆大面包,可以让夏莱平躺里面,另外还有一辆轿车。关允亲自上阵,要送夏莱上路。
刘宝家伤势较轻,送到医院后就苏醒了,但身体依然虚弱,医生建立他卧床休息,他哪里肯,挣扎着起来,和雷镔力、李理一起要一路陪同关允前往燕市。
几名医护人员将夏莱抬上了面包,金一佳也醒了过来,只是木然地上了车,陪坐在夏莱身边,冷舒也跳上了汽车,坐在了金一佳身边,冷岳想制止,见冷舒一脸悲凄,终究没有开得了口。
自始至终,郑天则在一旁一言不发,闪动着一双并不大的眼睛,不停地在夏莱的身上跳跃,似乎不相信夏莱已经死亡的事实,而且他还几次观察几名医护人员的表情,想从中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夏莱真的死了
郑天则不是不相信夏莱已死,而是总觉得事情有蹊跷,好像哪里脱离了他的控制一样,仔细一想终于想明白了,对,就是夏莱从摔下到送到医院,再到抢救环节,他都没有来得及插手,怪不得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几名医护人员眼生,应该不是市一院的人。
难道说其中有诈
“蒋书记,要不要安排警车护送一程”
郑天则猛然跳了一个念头,在汽车发动的一刻,他不再犹豫,立刻向蒋雪松请求说道。
“不用了,有关允就行了。”
蒋雪松淡淡地一摆手,“没听关允说,夏莱不喜欢吵闹回市委,马上再开一个紧急会议。进取学院的事情,我要听取详细汇报。”
说完,他谁也不理,怒容满面地走了。
等汽车消失在医院的门口,多年在公安战线上养成的职业习惯突然让郑天则心中一阵狂跳,趁人不注意,他转身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才注意到不远处,崔同的目光就如寒冬中的两道冰柱,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顿时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
随着关允等人的离去,医院又恢复了平静,但另一场风暴,正在以势不可挡之势,在市委的会议上迅速酝酿成形,黄梁市的局势,山雨欲来,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