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担任冷枫的通讯员半年之后,关允终于发现了县长冷枫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领导也一样。在关允看来,知道领导的秘密是一把双刃剑,好,则有可能成为领导的心腹并最终为领导所重用。坏,则有可能被领导敌视,还会被不遗余力地打压。
冷枫的秘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的秘密对于关允来说,却是可以决定命运前途的大事。而且就关允所知,在县委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知道,至少目前是就让关允决定以此为契机,为了改变自己在县委之中左右不靠边的困境,放手一搏。
能成为县委之中唯一知道冷枫秘密的一人,倒不是关允身为冷枫的通讯员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而是关允有一项不为人所知的特殊本领,以及他背后有高人指点的原因。
今年23岁的关允毕业于京城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放弃了留在京城国家部委工作的宝贵机会,回到了家乡孔县,被分配在县委办公室秘书科。关允回来的原因有很多版本,最正面的说法是关允吃水不忘挖井人,虽然考上了全国最高学府之一的京城大学,但还是难舍故乡情怀,所以回到了家乡发展。
另有说法是关允回到孔县其实是曲线升迁,他在京城有一个在部委身居高官的未来岳父,岳父早就为他设计好了从政之路,回到县里是为了打实基础,增加资历,不用多久,就会调回京城平步青云了。
还有一种更离奇的说法是关允本来已经被国家部委录取了,但因为突然被人挤掉了名额,只能退而求其次回到孔县了,但认可这种说法的人不多,原因在于作为孔县唯一的一名京城大学的毕业生,关允即使不能留在京城,也有足够的实力留在省城。
1995年,纵然是普通的大学生也是天之娇子,更何况京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哪里没有用武之地何必非要回到名不见经传的平原小县孔县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关允从不回应也不解释,他从京城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路狂降跌落到县城,个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是他最大也是最深的一个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得深埋在心底,关允在孔县县委,低调务实,从来不以京城大学的高材生自居,一心想在县委做出一番成绩,但现实却很不乐观如果用时运有高低、官运有浮沉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关允无奈地承认,他的时运和官运都跌入了谷底。
官场也和学习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关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知道自己不能再原地踏步了,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他真有可能终老在孔县县委
在发现了冷枫的秘密之后不久,关允就决定铤而走险,在冷枫和李逸风的对抗之中,站在冷枫的一方。而选择站在冷枫的一方,既是他个人做出的决定,也是背后有人指点的结果。至于出手时机的选择,就完全是他听从了一个人的建议之后的决定。
李逸风是县委书记。
其实从个人感情上讲,关允并不喜欢县长冷枫。冷枫人如其名,为人十分冷淡,不管对谁都是冷脸面对,很少有笑脸,即使是对县委书记李逸风也是如此。
如果冷枫仅仅是对李逸风没有笑脸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对李逸风还大有意见
在孔县,几乎人人都知道冷枫和县委书记李逸风面和心不和,在一些重大的决策上面,经常会有原则性分岐。表面上,每次争执冷枫都会尊重一把手的权威做出让步,实际上,冷枫从来都有自己的老主意,在决策具体执行的过程中,还是会明目张胆地坚持自己的立场。
冷枫的做法就让李逸风很恼火。
人人都清楚,李逸风和冷枫之间,矛盾积怨久了,肯定会有一次东风压倒西风的决胜局的较量。
不过,从政治立场上讲,关允又十分赞同冷枫为人处事的原则,基本上每次在冷枫和李逸风有分岐的决策上,他的看法总是和冷枫惊人的一致。
在县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冷枫不管是个人资历还是后台背景,远远比不上李逸风,早晚,冷枫会被李逸风挤走。一开始关允也是这么认为,冷枫根本就没有和李逸风一战的实力,但在他察觉了冷枫的秘密之后,他改变了原先的看法,决定将赌注全部下在冷枫身上。
除了关允发现了冷枫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中隐藏着一个十分惊人的事实之外,他还坚定地认为,冷枫的时运来了,而且冷枫的官运要比李逸风的官运更长久。
当然,关允的结论并不是他头脑一热想当然的产物,而是他深思熟虑并且经过认真分析的结论,而且他的结论也得到了身后高人的认可。
但眼下的现实却是,冷枫在县委的处境很是不妙,县委之中上至各个常委,下至中层,绝大数人都站在李逸风的一边。
冷枫在县委近乎孤家寡人
而且眼下冷枫又因为一件事情和李逸风的分岐摆到了桌面上,不但矛盾十分尖锐,且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现在选择向冷枫靠拢绝对不是好时机但关允思来想去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他甚至认为,越是紧要关头,才越是最好的机遇。
站在县长办公室门口,关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他才让狂跳不止的心跳平静了几分,脑中又将事情可能出现的各种严重后果全部理顺了一遍,微微一眯眼睛,蓦然下定了决心不管了,成败在此一举
与其在县委总是被人排挤和打压,不如赌上一赌,反正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就当试试运气。人在官场,不能凡事都依靠运气,但有时候还必须承认,要想成事,还真需要三分运气。
关允用手理了理微有散乱的头发,轻轻敲响了房门。
“请进”
县长冷枫的普通话微带南方口音,但实际上他却是地道的北方人,当然,这个不算是秘密,县委人人皆知。
和县委绝大部分领导只是淡淡地应上一声“进来”不一样的是,不管是谁敲响办公室的门,冷枫都会客气地说一声“请进”就因为冷枫的一个“请”字,还一度被县委不少人议论他没有官威。
没有官威的说法当然不是褒义,而是嘲讽,是嘲笑冷枫不会当官。当官就要有当官的架子,有时候架子必须端一端,不端,不但没有人认可你的平易近人,相反还会觉得你没有架子就没有官威,没有官威,就是不会当官,很容易会被下级挑战权威。
关允也曾经是嘲笑冷枫的众人中的一员,但在他发现了冷枫的秘密之后,他对冷枫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但不再嘲笑冷枫,反而对冷枫的敬畏超过了对县委书记李逸风。
推门进去,关允将手中厚厚的一叠资料放到了冷枫的案头,轻声说道:“县长,材料齐了。”
冷枫头也未抬,只是“哦”了一声:“放下吧。”
然后就继续埋头看文件,看也未看关允一眼。
关允心中微有失望,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他大学毕业分配到孔县县委才一年,作为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的个人涵养和养气水平,确实还差了不少。
“县长没什么事儿,我先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冷枫还没有表示,关允就征询地说了一句。
“嗯。”
冷枫依然没有抬头,只是又哼了一声。
关允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出去,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冷枫的问话:“小关,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关允一下站住,回过头来,恭敬而谦卑地朝冷枫望了一眼:“县长请说。”
冷枫35岁年纪,鼻直口方,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形象,只不过奇怪的是,他说话时总是会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股南方口音。别人是否深思其中的原因关允不得而知,反正他是听在耳中,留意在心里。
“别人都叫我冷县长,只有你叫我县长,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冷枫的目光就如旷野的清风,淡淡而辽远地落在了关允的脸上。
关允愣了,他以为冷枫会问什么正经严肃的问题,没想到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习俗,就拿孔县来说,就喜欢在职称面前加上姓氏,不管是书记还是县长,或是称呼教师、长辈,都会不厌其烦地将姓氏放在最前,以示尊重。关允身为孔县人,虽然在京城上过几年大学,但在称呼别人时,还是改不了先加姓后加职务的习惯。
在整个县委,关允只称呼一人的职务时不加姓氏,就是冷枫。
其实一开始关允也称呼冷枫为冷县长,但在后来有几次他微妙地注意到冷枫称呼李逸风时只说书记而不是李书记,他就留了心,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细致观察,他发现,冷枫似乎不太习惯别人称呼他为冷县长,他就悄然改变了称呼。
就关允所知,以他在京城上大学的经历,京城的习惯也是要在职务面前加姓氏,更进一步说,省城的习惯也是如此。而冷枫偏偏就是从省城空降到孔县担任了县长,再加上冷枫土生土长的省城人的身份,在称呼上的在意和微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两件事情,是关允对冷枫的背景大感兴趣并暗中发现了冷枫秘密的原因之一。
冷枫的背景就大有可堪玩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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