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矜持的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他的出身虽然是胡人,但这反而使得他更加注意自己的仪表举止。.在仔细的斟酌了利害得失之后,刘延庆还是接受了王禀的建议,不过他看了一旁的辛兴宗一眼,笑道:“王都统的将令,本官自当恭领,不过取歙州之事干系重大,若是只以刘某的本部兵马只恐力有不逮,若是能得辛将军同行,本官就更有把握了!”
“哦?”王禀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辛兴宗,笑道:“也好,那歙州之事便偏劳二位了!”
“下官遵令!”刘、辛二人躬身领命。
“那都统制可要回复一下这些书信?”辛兴宗指了指几案上的这些求救书信。
“自然是要回复的!至少可以激励下守军的信心!”王禀笑了笑,他稍微思忖了下,大声道:“来人,招济州梁山寨监押周平来!”
“喏!”外间应了一声。
“都统制招他来作甚?”辛兴宗问道。
“秀州位置要紧,若是被贼人攻下,只恐上惊天心,让童帅难看,我便遣此人前往秀州增援。”
“西军猛将如云,那为何用此人?”
“我军中多为西北人,若是与贼人厮杀时被贼人发现,只恐方贼退回老巢,岂不是坏了我等的计。我记得这厮麾下多为山东人,我再从神臂弓手中选三百人给他,便说是扬州派来的援兵,贼人定然不会疑惑。”
“王都统果然想的周详!”
“宣济州梁山寨监押周平觐见!”
随着中军旗牌官宏亮的嗓音,周平走进府门,对于这次特别的召见,他有些不安。在来之前,他一直都在码头忙碌着装卸货物,莫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怀着这种揣测,周平小心的上得堂来。
“末将参见都统制!”周平躬身行礼。
“嗯!”王禀的目光扫过下首那名军官,对方高大魁梧的体魄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印象。
“周监押,我与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周平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他过去的经验,一般上司的口中说出这种话来都没啥好事,不过无论古今,这个时候下属唯一能做的只能捏着鼻子配合了。
“末将多谢都统制的栽培!“
王禀点了点头:“你下去后将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带领本部人马和三百神臂弓手渡江前往秀州增援,只要守够十五曰便算你的大功!”
“十五曰,还不到八百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腊可是号称百万之众的!”周平不由得腹诽道,可是嘴上还是只得答道:“喏!”
可能是因为良心发现的缘故,王禀笑道:“你手下的甲具兵器若有不足的,待会可与中军旗牌官下去,与你补足了。”
“总算给了颗枣子吃!”周平暗中松了口气,躬身谢道:“多谢都统制体恤!”
“嗯!”王禀点了点头,正当周平以为召见结束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对方的声音:“记住,你现在是淮南招捉使,所领部众也是两淮兵,西军赶到的消息不得泄露半点,知道了吗?”
“封锁大军的消息?”周平听了一愣,赶忙应道:“喏!”
“引蛇出洞?这王禀有一套呀!”周平出得幕府,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方腊要倒大霉了!”不过旋即他脸色也黑了下来:“问题是在此之前我会不会先倒霉呢?我可不记得这个秀州有没有被方腊给打下来呀!”
当周平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自己营中,召集手下来传达王禀的命令时,他的手下表现出的却是另外一种心情,无论是前盗匪杨五、还是新近招募来的孔彦舟、李成,都表现的十分兴奋。这让周平觉得非常诧异,不由得小心的提醒他们:“听说那方腊有百万之众,咱们可只有八百人——”
第一个说话的是杨五,只见其冷笑了一声:“军中常用的小伎俩罢了,有所斩获则以一当十,损失则以十当一,也就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识的乡间愚民罢了!”
“敢情虚张声势、讳败为胜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老传统了!”周平腹诽道:他清了一下喉咙,道:“便是十万人也不少了,他们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把咱们淹死!”
“监押放心,这十万人里多半是妇人老弱,能战的壮丁最多不过两万!”一边的李宝笑道:“咱家在禁军时听老行伍说过,这等妖贼没有兵器甲胄,又无军令约束,咱们一百人压着他们一千人打也是寻常!”
“是呀,是呀!”李成和孔彦舟两个也笑的没牙口了:“定然是那都统制看中咱们了,这次回来,大伙儿个个都要升官了!”
看着手下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样子,周平也懒得继续说下去了,反正这样子总比还没动手就吓得胆战心惊要强。他对一旁薛良玉道:“王都统有吩咐下来:甲杖若有不足之处,便去补足了,另外还给了我们三百神臂弓手。你我一同前去检点一番!”
“是,监押!”
周平与薛良玉一同去了后军,那旗牌官检点周平的符信,便很爽快的掉给了他一百铁甲,皮甲两百,其他军器弓矢补足。这些甲杖都是军国之器,不只是在民间,就算是在济州府库中也是少见的很。待到诸事停当了,刚刚回到住处,有当值的军官禀告外间有人求见,正是那与自己同去秀州的三百神臂弓手的头领。周平赶忙吩咐请进,片刻之后进来一个体型魁梧的黑脸汉子,向自己唱了个肥喏道:“下官陕西秦凤路镇戎军虞候常宗添,奉都统之令领三百神臂弓手前来听候监押调遣!”
周平赶忙起身还礼,笑道:“常虞候何必多礼,此番前往你我通往秀州,还请你多多借重!”
“监押言重了!”常宗添拱了拱手道:“都统已经说明了,此番出兵以你为主,军中自有上下阶级之法,我定当听令。只是某家有句丑话先说在前面!”
周平听了一愣,问道:“什么事情?”
“某家出兵前王都统提点过了的,诸事都听周监押的,只是这神臂弓不得轻用,至少要在贼人攻城两曰后才得用!”
“这是为何?”
常宗添笑道:“周监押有所不知,这神臂弓本为西夏所有,熙宁年间,党项羌酋李定献之,似弓而有镫,以镫距地而张之,射三百步,二百步外尤能洞重扎,军中号为神臂弓。这等军器乃是第一等的军国之器,我大宋除了东京禁军之外便是边军才有,其箭矢与寻常弓矢不同,非寻常羽毛而为木羽,贼人中若有有见识者,一见便知我大军至矣。”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看来这王禀处事好不周密,连这点细微末节都考虑到了,想必他将配给自己神臂弓还有先示敌以弱,然后再突然使用来惊吓敌军的目的,想到这里,周平笑道:“如此也好,先骄其气,然后击之,也正符合兵家要意!”
常宗添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监押所言甚是!”
秀州,今名嘉兴。春秋时,此地名长水,又称槜李,乃是吴越两国争雄之处。战国时,又为楚地。秦为会稽郡地。汉因之。后汉永建中,分属吴郡。三国吴以后因之。隋为苏州地。唐初属苏州。五代初,属杭州。石晋天福三年,钱氏始奏置秀州,宋因之。其地负海控江,川原沃衍。五代时,杨吴与吴越多次交锋与此地,方腊起事之后,两浙之地多已陷落,若是秀州再失,其兵便可直入吴地,凭江自守,东南之地只怕不复为赵室所有了。
秀州,知军州事衙门。
“这么说来,王都统所遣来的援军只有你们八百人啦?”统军王子武问道,虽然此时的他一身戎装,但从外表上看去,与其说是一名武将,更不如说是一名养尊处优已久的士大夫,此时他的脸上,不难看出失望的神色。
“正是!”周平沉声答道:“都统遣我等来时有言,恐贼闻大军至,退至巢穴中负隅,多伤士卒。当先示弱以诱其至秀洲城下,先破其巢穴,再一鼓破之!”
“恐多伤士卒?”王子武脸上泛起一脸的苦笑:“王都统可知方腊破杭州之后,大开府库招募贼众,已有百万之多?若其举大军攻秀州,我等就只有坐以待毙?秀州若破,大江以南便再无可守之处,那时江南糜烂,我看那童相如何与官家解说!”
“统军此言差矣!”一旁的常宗添沉声道:“秀州城郭完好,城内壮丁不下数万,粮食、钱资、守城器械充足。军士也有数千。贼人虽众,但并无甲仗,又无节度,不过是乌合之众,不难击退!”
“常虞候你说的轻巧!”王子武苦笑道:“你以为我这些军士能够和你手下那些西军将士能比吗?他们一年也**练不了两次,最多能在城头上射射箭、全然不能野战。更何况方贼颇善蛊惑人心,城中——”王子武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赶忙闭住了嘴,周平此时也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显然城中很可能有不少对当时北宋的统治颇为不满的人,一旦形势不妙就很有可能里应外合,响应城外的方腊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