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书记济道林接到省纪委通知,向市委书记周昌全报告以后,便将手头的工作全部放下,前往沙州,以配合省纪委宁缺书记的工作。
从沙州到岭西的路上,济道林一直在琢磨着此案子,心里疑云不少,孔正义是资深财政局长,与不少沙州领导都有密切往来,换一句话说,孔正义在沙州根深树茂,关系网极宽,在这种情况之下,省纪委让自己参加专案组就显得很有魄力。
不过,此案省纪委高祥林作了批示,由宁副书记宁缺主抓,应该是牵涉面挺大的案子,如果涉及到沙州重要领导,省纪委如此作法胆子未免也大了一些。
这种疑虑,不仅存在于济道林,连宁缺本人也向高祥林提出过异议,高祥林只说了一句“我心中有数”,仍然坚持让沙州纪委参与调查。
到了城郊的交通宾馆,刚进门,就遇到正好进门的省纪委副书记宁缺。
位于郊外的交通宾馆是七十年代建设的,如今早已是昨日黄花了,交通厅已经有了具体的改造计划,宁缺给交通厅长打了电话,对方爽快地道:“纪委办事,我百分之一百地支持,谈什么钱,随便使用就是。”交通局办公室主任接到厅长吩咐,亲自去了趟郊外,给留守的经理再三打了招呼,让他们购买了新床单等相关物品,为专案组创造了颇为良好的条件。
宁缺胖圆脸带着些憔悴,与济道林寒暄了几句,就将济道林带到自己的房间,介绍了基本情况,他道:“我们现在是让孔正义主动交待,还在给他机会。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是两不动,不动笔,不动口。”
济道林道:“不管口紧还是口松,只要证据确凿,就一定逃脱不了法律制裁。”
他从沙州学院调到了政府部门,就数在纪委工作的时间最长,参与办理了好几件大案子,对纪委办大案的思路、手段很了解。除了展开天罗地网收集证据以外,也还有些隐秘的手段。
在法律意识越来越强地今天,纪委等部门办案都明确规定不准各部门搞刑讯逼供,也不准搞疲劳审讯。刑讯逼供容易留下伤痕,搞不好要出人命。纪委、公安、检察院这几个部门凡是头脑灵活一些地,都不愿意用刑讯逼供这一招,为了公家之事,把自己搭进去就太不值得了。
而疲劳审讯不会留下伤痕。而且只要把握好度,一般不会搞出人命,所以,纪委面对双规对象之时,在政策攻心、威逼利诱都不能达到目的,就会采用疲劳轰炸,凡是有资格被双规的,多数都是有一官半职的人物,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身体已经被惯坏了,若是两、三天不能睡觉,十有**会崩溃。
济道林深知疲劳轰炸的历害,他断定身体发福的孔正义过不了这一关。
宁缺点了点头,道:“济书记说得一点不错,现在孔正义受赌罪已是板上钉钉子,跑不掉了。”
济道林眼光一闪。道:“案子已经有了突破?”
宁缺用手指了指手腕。道:“目前只是认定了一件事情,就是手腕上的手表。”
白包公高祥林有一个重要原则。凡是被双规人员必须是有查清的把柄,哪怕是一个很小地把柄,这样纪委才能进退自如。此前的检举信中就有孔正义收受名表的内容,这块名表价值一万多人民币,也就是孔正义平时所戴的那一块,省纪委暗中将送表的煤气公司经理带到了岭西,掌握了一手材料之后,这才有了宁缺地沙州之行。
孔正义平时掌管的钱都是以千万、亿为单位,他根本没有在意腕中手表,被双规之时,这块表顺理成章被省纪委收缴了。此时人证物证俱在,光是凭着这一块表,从刑法上就可以按受赌罪论处了。
济道林暗中叹息:“孔正义是聪明之极的人物,没有料到手腕上的这块表却成了送他进监狱地通行证,看来天网恢恢,终究是疏而不漏。”
宁缺道:“省纪委前后收到了多封检举信,第一封信你见过,另外还有几封,从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基本属实,涉及的人不少。”他顿了顿,又道:“这事等一会再谈,专案组的成员都在大会议室,去见一见。”
济道林进了会议室,陈再喜和五、六位同志聚在一起开会,宁缺道:“沙州济道林书记大家都认识,他现在是专案组副组长,这一段时间将与同志们在一起工作。”
专案组成员大多是省纪委工作人员,济道林几乎都认识,唯独有一位不认识,宁缺特意介绍道:“这是省高检的唐军。”
唐军也就三十岁上下,主动握手,客气地道:“济院长,我是沙州学院法学系的,曾经听过你的课。”济道林仔细看了看,一时想不起来,实话实说道:“你是哪一级的,我印象不太深。”
唐军笑道:“我是八八级的,当年在学校时不懂事,成天顾着玩。”济道林就道:“学校地表现说明不了问题,不少顶级人物在大学里多半是表现平平,比尔盖茨就是大学肄业,如今的全世界首富。”
“有了济院长的鼓励,我的信心更足了。”他又道:“侯卫东是我的师弟,听说他是沙州市委办副主任,真是前途无量。”
济道林道:“侯卫东不错。”心里却暗道:“从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走得快并不代表走得远,如果周昌全受到牵连,恐怕侯卫东的政治生命也就不太妙。”
想到这里,突然之间就如天空中地一道闪电,他突然想透了在路上一直思索地问题:“如果周昌全真的要出事,高祥林绝对不会让我到专案组来,看来省里地态度很明确。这也就是周昌全临走前强调地尺度。”
济道林只觉豁然开朗。心情也轻松下来。
在沙州市委,周昌全心思主要集中在成津县委书记章永泰身上,倒压根没有想到检举信上也有反映他地内容,当济道林向他汇报岭西之行时,他只是交待道:“这是好事,说明省委对市委还是充分相信,只要是涉及沙州的**干部,就要一追到底。为沙州铲除害群之马。”
在济道林离开办公室前,他破例送到门口,与济道林握之时,随意地道:“沙州正处于高速发展期,也需要有稳定的干部队伍。在办案之时,你也要给省纪委领当好参谋,注意尺度,总之。要以沙州的发展为大局。”
送走了济道林,周昌全道:“杜正东刚才约定什么时间来。”侯卫东站起身,看了看表,道:“还有半个小时。”周昌全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他莫名其妙地挥了挥手,便坐回到办公桌前。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杜正东、粟副局长带着数名黑脸黑面的男子来到了市委。
过了约定时间,周昌全这才迈着稳健的脚步走进小会议室。进来之时,杜正东和粟副局长都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只有那几名黑脸黑面的男子还不动声色地坐着。
杜正东对几位黑脸男子介绍道:“这是沙州市委周书记?”又向周昌全介绍道:“这几位是省厅派出的专家,这位是孟处长。”孟处长与周昌全握了手,便又坐了回去,黑着脸,似乎和爱因斯坦一样在思考着问题。
简单寒暄以后就进入了主题。孟处长说起话来简洁明了。道:“我是搞技术地,只讲事实。现场汽车从近百米高坡上摔下来,地面是乱石,虽然很幸运地没有燃烧,可是检验事故的关键部位都已损毁,所以对于事故的起因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又道:“无法断定事故原因,就只能确认为交通事故?”
这与沙州市公安局的检测结果是一样的。
周昌全也是预料到此结果,道:“这是最后结论?”省厅技术权威同意了沙州公安局地观点,杜正东低气就足了,道:“是的。”
杜正东刚走,宣传部门陈静部长、朱介林副部长等头头脑脑又来到了小会议室,周昌全直接布置任务,“章永泰同志因公殉职,倒在了带领导成津发展的道路之上,这是沙州涌现出来的典型,也是岭西省地典型,我在这里布置具体任务,宣传部要组织人员精心撰写一篇高质量的报道,确保在岭西日报上发表,同时,此报道浓缩以后要出现在省委的内刊上。”
“沙州电视报纸也要充分发挥舆论引导作用,在沙州全市形成学英雄的热潮,振奋干部群众精神,为沙州发展注入强大的精神力量。”
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陈静手握派克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他写着一手漂亮的行楷,这让他的笔记本看起来赏心悦目。
这一点侯卫东是极度佩服的,侯卫东一手钢笔字,虽然称不上烂,可是在市委办公室里面,比他还差的钢笔字绝对不会超过十人,这还包括司机同志在里面,无意中看到了陈静地会议记录本,侯卫东就只有羡慕的份。
当然,字写得好,对于秘书来说很有用,可是对于市委常委中就没有太大的用处,在所有市委常委中,陈静到周昌全办公室的次数最少,宣传部近年来提拔的干部也很少,这一点,宣传部普通干部都有些怨言。
侯卫东看着陈静宽大的眼镜,心道:“在财政局人选上,有两人投了反对票,一人肯定是刘兵,而另一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