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芳心向春尽
门外立着一条娇弱而又飘渺的身影。
迟疑了一下,那人影才悄然进来,挟带着一股清冷的风。
“你回来找我,可是想通了?”万萌萌收起剑,问着那掩好房门转身过来的纤细人儿。
金漓汐站在门边踌躇了一会儿,才缓步上前,面对着万萌萌站着。
听见万萌萌的问话,金漓汐的贝齿咬着红唇,默立了半晌,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除了谋害蓝远铮这件事,其他的事情我可以替二娘与小弟去做——”金漓汐低声说道。
不管之前二娘对母亲与她们姐妹二人怎样,小弟总是无辜的。父亲走了,她总要替父亲保住这条血脉才是。
若是妹妹灵汐或者是阿璞在此,非要骂死她不可,灵汐一定会叉着腰点着她的肩膀,让她记得当初二娘是怎么为了争宠对母亲恶语相向,将母亲气得生病;又是如何苛刻她们姐妹二人,将她们赶到小院落里自生自灭!
往事历历在目,金漓汐心里也有些疙瘩,但此时二娘与小弟被囚禁于秦大人府中,时刻有生命危险。再大的恩怨,在面对生与死的关头,在金漓汐看来,也是要暂且隔在一边的。
不过,要她以蓝远铮的性命去换回二娘与小弟的性命,金漓汐是不可能答应的,她只能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二娘与小弟。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她希望万萌萌会有别的法子可以救小弟。
“真的么?你肯为你二娘与小弟做点事么?”万萌萌看着金漓汐,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希望。
无论办法是什么,她都必须让金漓汐自愿同意,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嗯——”金漓汐颔首,她转过如水的眼眸看着万萌萌,道:“万姐姐,你若是有什么好点子,请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如何才能将二娘与小弟救出来。”
“你——不怪你二娘以前对你——”万萌萌迟疑地问着金漓汐,虽然她与妹妹细细早已有一段时间未曾联系,但千细细的所作所为她还是稍有耳闻。
她的这个妹妹小时候便被重男轻女又迷信算命的父亲送走,以求能再生个男孩继承香火,但最后还是由她这个女流之辈继承了家业。
对于千细细这个从小就远离父母的亲妹妹,万萌萌心中有着愧疚,为父母也为自己没有尽到责任而内疚。
万萌萌与妹妹千细细再度重逢,还是在千细细已经成为金布政使司的二夫人之后。
金布政使司府中的大夫人素以贤淑出名,而妹妹千细细对待大娘的行径万萌萌也稍有耳闻,但因为千细细对于她这个姐姐还有愤懑之情,于是万萌萌也并不太好说她。
直到金布政使司大夫人病逝,万萌萌才忍不住说了千细细两句,但千细细张口两句话便把她堵了回去。
千细细眯缝着媚眼,轻佻地瞥着姐姐万萌萌,冷冷一笑,道:“得了吧,我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好姐姐,这个世道人连柿子都是挑着软的捏,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敌人?!你对敌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忍!再说,你尝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饿滋味么,你过过那种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么?你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自然是不懂穷人生存的艰难——”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想为自己争取到一份上等人的生活,难道我这么做有错么?!若是我真有错,那错的也是那些见异思迁的臭男人!若不是他默认我的存在,纵容我的放肆,你以为我会轻易将大夫人母女三人轰出我的视线之外么?!”千细细说着,只是冷笑。
“所以,要怪,就要怪那些不要脸的花心男人,怪不得我!”千细细娇媚如妖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恨意。
万萌萌听着千细细张狂的话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万萌萌见着金漓汐不计前嫌,竟然还是肯为千细细出面想办法救人,不禁有些感动。
一时间,万萌萌倒也不忍心提出苏倦言的那个建议了。
她走到金漓汐面前,道:“大小姐和你母亲一样,都是菩萨心肠,都那么善解人意。”
金漓汐苦笑一下,道:“心肠软并不都是件好事——”金灵汐老是责怪她同情心过剩,可是金漓汐就是无法硬下心去伤害别人。更何况如今是面对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万姐姐,你有什么建议就赶快说出来吧,这么一直拖延着,我怕二娘与小弟就更危险了——”金漓汐望着万萌萌说道。
万萌萌犹豫了半晌,她踱了几步,终于还是回过身来,道:“不知大小姐可曾见过秦大人?”
金漓汐一愣,道:“以前曾见过几次面,还是有点印象的——”秦大人的外表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并不像那种大奸大恶之人。不过人心隔肚皮,时至今日,倒很难说。
“你知道么?秦大人倒是对你印象深刻——“万萌萌说着,打量着金漓汐,眼前的金漓汐清纯得如一泓清水,晶莹剔透,美丽得如山花般灿烂。万萌萌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自惭形秽。
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金漓汐这般美丽,连苗王蓝远铮都坠入情网,自然便不用提那表面正经,背地里却阴狠好色的秦穆阳了。
金漓汐听闻万萌萌如是说,不由一怔,道:“是么?”
万萌萌见金漓汐面色微变,知道冰雪聪明的她已经有点预感了,便干脆直言了当地说道:“秦大人还提出了第二个释放细细与你小弟的条件——这个条件是与你有关的——”
金漓汐面色微微发白,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上往上窜,但她还是强自镇定道:“如何与我有关?”
“秦穆阳有说过,若是你金家大小姐能亲自去趟普洱城,找他当面谈,他是愿意放过细细他们的——”万萌萌咬着唇,困难地将话说完。
“要我去见他?!”金漓汐向后退了一步,面色煞白,半晌都不能回应万萌萌。
“眼下,我们既除不去蓝远铮,也没有别的法子,估计只能眼睁睁等着秦穆阳动手了!”万萌萌有点沮丧地说道。很久以来,她也尝试过别的方法,乞求秦穆阳放过千细细,送过金银财宝,也进献过绝色美女,但秦穆阳都不为所动。
万萌萌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了椅榻上,若是有办法,她也不必再如此大费周章地混到苗王寨,以求借机刺杀蓝远铮了。
金漓汐默立半晌,也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怔怔,静止片刻,她才出声道:“万姐姐,我——”
万萌萌疲惫地抬起手来,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实在非分,所以你也不必急着回复我——”她看着金漓汐,不自觉地,眼中泛起了哀求的泪光,“可是,如今,也只有你才是救他们的关键人啊——”
金漓汐低垂着头,颤声说道:“可是,我,我去了普洱城,能救出二娘与小弟么?”她已是妇人,知晓秦穆阳要她前去的目的所在必定不单纯。
她手无缚**之力,只怕是送羊入狼口。
“你放心,若是你肯去秦穆阳那里,我会暗中跟着你保护你,不会让秦穆阳真正触碰到你。由你与他谈条件,让他放了千细细与你小弟。”万萌萌抱着一线希望,又说道:“而且若是你能答应,我保证这次全力以赴帮蓝远铮度过这个难关,眼下,我手头有茶叶的货源,而且还可以无偿捐助银两给蓝远铮——”
“我,我再考虑考虑吧——”金漓汐心乱如麻,一时难以作决定。
“好,我等你考虑清楚——”万萌萌看着犹豫中的金漓汐,也不逼她,只是道:“你尽快作出决定,我保证,只要你肯赴秦府,我万萌萌一定誓死相随!”
金漓汐垂下眼帘,勉强站了起来,道:“万姐姐,你容我再想想。”
“好——”万萌萌也站了起来,目送着金漓汐步履不稳地出了房门,在金漓汐的脚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万萌萌又叫住了金漓汐,“大小姐——”
万萌萌迟疑着,又开口道:“若是你真的不愿意,那,那就不要太勉强——”不知为什么,万萌萌的心中,突然充满了罪恶感。
金漓汐回首,朝着万萌萌茫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蹒跚着向前走去,细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万萌萌的视线之中……
万萌萌看着金漓汐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门外,突然闪进一个人影来,低声道:“万姐姐,你的心也软了么?”
万萌萌冷冷地看了那人,突然恶狠狠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那人面色阴沉,夹杂着一丝恼怒,但随之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愧疚万状的神情,他嗫嚅道:“万姐姐,是我没用,不仅保护不了你们妇孺——还要你们去出生入死——”
“得了吧,苏倦言,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此次若是普洱城能得以成行,我与金漓汐也不需要你来助阵——”万萌萌鄙夷地看了一眼苏倦言,拂袖便要关门。
苏倦言连忙挡住,道:“万姐姐,你此言差矣,你们若是真去了秦府,我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不管怎么说,保护细细与你是我的责任——”
万萌萌哼了一声,道:“那真要多谢了!你还是自己多保重吧,别忘了,你还有苗族公主要搞定呢!”苏倦言闻声,呐呐地不作声了。
......
金漓汐满怀心事地向前走着,一路上,她茫然不在状态。
万萌萌所说的提议,若换在以前,可能她金漓汐二话不说便随万萌萌而去,反正那时的她本就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她的亲人们都不在了,她也不想独自苟活在世上。
但如今,一切却都不同了。
因为她有了蓝远铮,她舍不得他。
一想到秦大人那张阴笑的脸,金漓汐便感觉到一阵反胃。
她心里所想,结果真的又开始呕吐起来了,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金漓汐连忙靠在路边的围栏上,想缓和一下自己难受的胸闷,但翻山倒海的眩晕像一波接一波的巨浪,奔涌着向她袭来。
金漓汐细弱的身子勉强向前迈进了一步,却一脚踩进一个土坑中,她一个趔趄,整个人便向前栽倒!
情深缘浅·云深无雁影
金漓汐连一声惊叫都未来得及出声,便向前扑去,正当她那张绝美的花容就要和地面作近距离接触之时,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大手来,猛地拉住了金漓汐的肩膊,将金漓汐稳稳托住。
金漓汐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来,看见伸出手帮了她的人是蓝远铮的侍卫阿布。
“阿布,谢谢你。”金漓汐用手扶着自己急剧喘息的胸口,谢了阿布。
阿布红着脸,收回了手,腼腆道:“夫人请多小心为妙。苗王出门之时,吩咐小的要好好照看夫人,不得出任何差错。”
金漓汐点点头,道:“多谢你了,阿布——”她朝阿布送去感激的一瞥。
阿布不再多说话,恭谨地立在一旁,等候金漓汐的差遣。
金漓汐转眸望着阿布,问道:“阿布,苗王今日能回来么?”
阿布摇摇头,道:“苗王与祭司大人出门之前,告诉小的,可能这两日不会这么快回府,听说是去思茅地区附近,四处找茶叶的货源去了——”
金漓汐闻言明亮的眼眸不由有点黯淡,她喃喃自语道:“思茅那么远,长途奔波,他定要迟些才能回来了——”
阿布颔首,道:“是的,请夫人耐心等待,苗王与祭司大人忙完事务一定会赶回来的——”说着,阿布见虚弱无力的金漓汐身子在微微摇晃,连忙关切道:“夫人,你还好吧——”他伸出手去想搀扶金漓汐,却又缩了回来,心下觉得这么贸然有点不妥。
“没,没事——”金漓汐忍着头晕还有恶心的感觉,对着阿布淡然而感激地笑了笑。
“哟,这两人是谁?大白天的也粘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也不懂得避嫌——”金漓汐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但刻薄的笑声,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一个带着香风的影子转到金漓汐的面前,却是苗族公主鄢澜。
鄢澜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丫鬟,阵势很是强大。
见是鄢澜,金漓汐下意识地向后一让,避开她凑得过近的娇嚣面容。
鄢澜上下打量着金漓汐,半晌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苗王哥哥前脚才刚出门,你后脚便和侍卫说说笑笑,简直就不把苗王哥哥放在眼里——”
阿布听了鄢澜刻薄与污蔑的话语,那张憨厚的深轮廓的脸顿时涨红了,他立刻开口辩解道:“公主,阿布对苗王忠心耿耿,从来未曾有过非分之想。阿布的心苍天可鉴,还请公主不要说出这般让阿布难过的话——”
鄢澜冷冷道:“我说的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我说的是那个女人——”说着,她斜睨了一眼金漓汐,眼中全是嫉恨与不屑。
阿布道:“那是苗王的夫人,请公主勿要——”
“大胆!”鄢澜脸色一变,“你是什么身份?我说一句你竟敢话,但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焦虑起来。
金漓汐发觉了桑焉的异状,连忙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桑焉?”
桑焉垂着眼帘,想隐瞒些什么,她就怕金漓汐身体虚弱,所以不敢告诉她不好的消息。
金漓汐看着桑焉,敏感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么,桑焉?!”
桑焉终于忍不住了,她向金漓汐禀报道:“夫人,桑焉是有事禀报。苗王与祝酒大人不在府中,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桑焉不得不请夫人给出个主意了!”
见桑焉面色凝重,脸上充满了忧伤与焦急,金漓汐连忙问道:“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桑焉再也忍不住了,她低声呜咽道:“前方有探子回来报信,说,说施梓师爷他,他——”
“狮子?阿璞?他们怎么了?!”金漓汐一把抓住了桑焉的衣袖,紧张地问道:“他们出了什么纰漏么?是受伤了么,还是——” 金漓汐不敢问下去,一双眼紧紧盯着桑焉,唯恐听到什么噩耗。
她不能接受任何关于阿璞的死讯,她怕自己承受不住,就这么径直倒下去。
桑焉摇摇头,流着泪道,“都不是。有苗兵从川藏茶道上逃回来报信,说施梓师爷他,他带着队伍背叛了苗王,另起炉灶立地为王了!”
金漓汐闻言,如木雕塑般地愣着那里,她颤声道:“怎么会?怎么可能!施梓与远铮不是患难之交么?不是换过生死帖么?他怎会背叛苗王?!”
桑焉哭着道:“桑焉也不相信,但随着苗兵回来的还有被骗去银两与茶叶的藏族买家,现在都围聚着在大厅里,正吵吵嚷嚷着要苗王给做主呢!”
金漓汐单薄的身子颤了一下,她用手拉着桑焉,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
“怎么办呢,夫人?现在苗王与祝酒大人都不在府上,我们该怎么办?”桑焉问着金漓汐。
金漓汐站稳了身体,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倒下!尤其是远铮不在的情况下。
她是蓝远铮的妻子,他的事也就是她的事,她不能逃避。
金漓汐思索片刻,理清了思绪,对着桑焉道:“桑焉,你现在就去大厅上,先好茶好酒招待那些远道来的客人。叫厨房奉上美食,让他们先用着,他们赶路这么久,也该饿了,先让他们吃饱再好说话。”桑焉连忙点头应了。
金漓汐又转头,对着阿布道:“阿布,你去挑个精明能干的士兵,将这个消息火速送达给苗王与祝酒大人,让他们尽快赶回苗王府中。”
阿布领命正待要走,却又被金漓汐叫住,“阿布,你传命令下去,苗王寨立刻关闭大门,加强各岗哨的守卫,严禁闲杂人等进入,预防有人趁乱混进来生事——”
阿布颔首,拔起身子,飞快地离去。
金漓汐站在原地,凝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有着彷徨与迷离。
金漓汐咬着唇思忖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着万萌萌房间的方向快步而来。
......
情深缘浅·眼穿欲不归
苗王寨的大议事厅里,聚拢了一队不速之客。
领头那位身穿藏袍的是藏区有名的茶商贡嘎,他那张被高原的阳光照射得红黑的脸上,带着严峻而阴沉的表情。周围的一群小茶商正围着他在热切商讨,整个场面闹哄哄的。
贡嘎被众人围着,加上等得不耐烦,突然对着一旁忙着招呼客人的桑焉怒道:“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却连个人影也不见,你们苗王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贡嘎是个彪形大汉,猛然发出的粗嘎声音震耳欲聋,把正小心伺候着的桑焉吓得一愣,手一哆嗦,差点将手中的酒壶扔掉。
桑焉捂住胸口,定定惊,才道:“这位爷,请稍等片刻。方才桑焉已经对爷说过,我们苗王与祭司大人出门去了,还未回来,不过请爷宽心,苗王接到讯息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各位请先用点膳食,休息休息——”
“是么?”一旁有藏商不以为然,“苗王不会是因为闻讯知晓我们要来找他算账,所以才吓得躲起来吧——”
“我们这么大老远的,可不是为了你们这顿吃食来的,还是叫你们苗王早点出来见我们,赔偿我们的损失!”有人也叫道。
桑焉柳叶眉一竖,便想道。
“出征?!妹妹你太天真了!这第一,你当真能确定蓝远铮可以为了你出生入死么?据我所知,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没几个是好东西的!要是他不能真心对你,你这番冒然请求,不仅不会得到他同意,反倒被他知晓了我们的计划,若是他胡思乱想,以为我们与秦大人有勾结,那事情就更麻烦了!”万萌萌将金漓汐带到角落里,两人窃窃私语。
“就算你运气好,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他肯为你去牺牲,但你想过没有,现在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说明细细与你小弟就落在秦大人手上,蓝远铮这么兴师动众带兵前去要人,秦穆阳若是倒打一耙,说蓝远铮假借名义诬蔑他强抢民女,实则是存了野心想要一统苗疆,你说蓝远铮岂不是莫口难辨?!你是想害死蓝远铮么?”万萌萌仔细分析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金漓汐不语,虽然知晓万萌萌说得有道理,但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忐忑的感觉,总觉得把事情瞒着蓝远铮总是一件不太妥当的事情。但看着万萌萌一副将蓝远铮拒之千里的坚决模样,她合上嘴,不再多言。
这些事情私下再行商讨吧,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把这些上门来讨债要说法的茶商安抚下来。
万萌萌见金漓汐不说话了,便也放柔了声音道:“你别担心了,一切我会想办法的!”
金漓汐正想点头,却听得大厅外又是一阵喧哗,桑焉原本在厅口那边吩咐厨房上菜上酒,眼下却面色发白,恭敬地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后倒退着进来。
其余的苗寨侍从们也俱是一脸恭谨与敬畏之色。
金漓汐一怔,抬眼望去,只见几个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苗族老年男子缓缓地走进大厅里来。
当中为首的老头穿着苗族传统服饰,他穿着黑色斜襟齐膝长衣,下着宽边大裤,腰束丝带,以青黑帕缠头,圆领斜襟窄袖衣的领边与袖肘均绣有蓝白花纹。
这些长老们一身灰暗色的装扮显得很是沉闷与压抑。
苗寨侍从们都恭敬地朝那一行苗族老人行礼,并称呼道:“各位长老们安康——”
“长老?!”金漓汐正愕然,但随之反应了过来,这些长老们看似是苗寨里年长的权威人物。金漓汐自从来到苗王寨后,在蓝远铮的刻意安排下,并未与这些长老们见过面。
虽然没有见过,但金漓汐还是从众人的口中隐约得知,这些长老们对蓝远铮纳她为妃一事是极力反对的,甚至还有一些长老还放出话来,非要让族人将金漓汐押解驱逐出苗王寨,免得危害了整个苗族。
眼下,这些长老竟然全数出动,金漓汐伫立在一旁,不由暗自吸气,唯恐这些长老们来意不善。
果然,为首的长老望着万萌萌与金漓汐,突然将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喝道:“哪个是害了苗王的狐狸妖姬?!”
厅上的众茶商本在兴高采烈喝着酒,此刻听到叫骂声,立刻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你就是那个金狗的女儿吧?!”那个长老四处张望了一番,将目光投射在万萌萌身上。
万萌萌横眉以竖,还未开口说话,金漓汐已经走上前去,朝着那长老深施一礼,道:“罪臣之女金漓汐见过长老大人!”
“哦,你就是那个金家大小姐么?”那长老有些出乎意外,但看着金漓汐还是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果然是祸水,你就是靠一张美艳的脸来迷惑了苗王!”
金漓汐一呆,但还是出声辩解道:“长老误会了,漓汐并无害苗王之心——请长老——”
“你无害他之心?!”那长老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施的狐媚术没人会揭穿你么?!”他说着,拄着拐杖走到金漓汐面前,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金漓汐,假如他的眼睛是一面照妖镜,他会一直照到金漓汐自动现出妖魅原形的。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了!你老实交代来,是不是你背地里弄了什么巫术,诅咒苗王处处受害?在我的记忆里,自从苗王成年来,还没有像如今这么憋屈过。如今你看,不仅去往茶马古道的马帮全军覆没,连拜把子兄弟都会背叛了苗王,这简直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你从实招来,是不是你懂得什么巫术,将苗王害成这样的?!”那长老面色阴沉,一直逼问着金漓汐,身边的老头们也用愤恨的眼神看着金漓汐,恨不得将金漓汐抓起,放火烧死,免得她再危害他们苗人。
金漓汐深深低下头,道:“各位长老,天地日月可鉴,漓汐绝没有害苗王之心!若是漓汐今日有异心,也不会抛头露面,在此与各位客人们解释这么多了——”
“哼哼,你算什么,竟敢也代表我们苗王与客人谈判!”长老们对金漓汐嗤之以鼻。那长老又看着周围的客人,面露不屑之色,道:“这些人也未必是真的茶商,若是来骗吃骗喝骗钱的无赖呢?!”
长老的话激怒了本已情绪平静下来的茶商们,有人已经站了起来,将拳头握紧。贡嘎仰头将杯中的酒干了,也一甩酒杯,拉开座椅,走了过来。
万萌萌看不过眼,走到金漓汐身边,对着顽固不化的长老们冷冷道:“长老们,请你们收敛些!看在苗王蓝远铮的份上,我想今日在座的各位英雄们是不会计较你们这些老糊涂们的胡言乱语!不过若是你们再要恶意挑衅,出了事我也关不住!”
“哼,你们这些娘儿们——”有长老嘟囔了一句,随后便被那些横眉竖目的茶商们包围住了。
“你们说什么?我们是骗子?!”一个性子急躁的茶商憋不住气愤,用力地一拍桌子,将桌子上的酒杯震得掉落在地上,“砰——”地一声,酒杯碎裂的脆响让在场的人都一颤。
“我,我又没有肯定说过——”长老们见愤怒的茶商们围成一圈,将他们包围住,不由有点心虚,连连道:“你们要干什么,有话慢谈!”
“谁要和你们这些老东西们慢谈!爷几个本来远道前来,心里就窝了一团火,如今又被你们诬蔑成骗子,你们苗王寨就是这么处理事情的么?!”这些茶商本来都是些粗野爽直的汉子,尤其听不得半句侮辱的话,当下有人便撩起袖子,准备砸桌子砸场子了!
原本还不可一世的长老们连忙避闪,但被困在茶商们之间,与他们互相推搡责骂,整个议事大厅里重新又恢复了混乱。
金漓汐一看,不由发急了,这些长老年纪已大,若是在混乱中有个闪失,后果必将无比严重,她于是上前拽住了其中一名茶商的袖子,恳求道:“请各位大人原谅老人们的出言无状——”
“怎么说我们茶商个个在道上也都是一条着,也望着蓝远铮消失的身影感叹道:“这苗王果然是个痴情种,夫人不过是去走个亲戚,他都要这样不放心地追赶去——”音调里竟也带了点艳羡之意。
祝酒咳嗽了两声,望着贡嘎道:“贡嘎大人,请问货物与银两都核对无误了么?”
“已经核对过了,我很满意。”贡嘎回答着祝酒。
“既然如此——”祝酒说着话,朝着贡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您可以带着您的弟兄离开了——”
……
随着崎岖的山路不断颠簸的马车厢内,万萌萌看着倚靠在厢壁上正微微合着眼的金漓汐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妹,妹妹——”
金漓汐闻声睁开了眼,问道:“姐姐,有何事么?”
万萌萌思索半晌,才犹豫着开口,“此次让你随我去普洱城……你后悔么?”万萌萌在心里挣扎了半晌,才将这个问题提出来。
在内心深处,万萌萌对金漓汐是有着亏欠与愧疚的。
金漓汐望着一脸负疚的万萌萌,轻轻微笑了,她对着万萌萌说道:“姐姐,你别再想太多了,既然我随着你离开苗王寨,便不会再后悔了——”
说着,金漓汐有些疲倦地靠着车厢壁,低声道:“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若是我们不去普洱城,谁来救二娘与小弟?”
“妹子,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万萌萌伸出手去,握住了金漓汐的纤手,低声道:“总是我亏欠你的——你二娘也是亏欠了你——”
“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亏欠——” 金漓汐的嘴角挂着一丝凄楚的微笑,她一双如水的眼眸望着马车厢的窗外,一颗心总是隐隐有着抽抽的疼。
远铮该回到苗王寨了吧?若是他看不到她,他会生气了吧?!金漓汐悄然地叹息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只好祈求蓝远铮能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万萌萌只觉得握在手中的纤手很是冰凉,于是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么?怎的手如此冰冷?”
金漓汐无神地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晕车罢了——”
万萌萌叹着气道:“我们出发得匆忙,我也只顾得上收罗精兵人马跟着我们前行——忘了给你准备舒适的行车工具——”
金漓汐安慰地反拍着万萌萌的手,道:“姐姐,你别总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对我,对身边的人已然是够好的了——”
万萌萌凝望着金漓汐苍白憔悴的脸,听着她善解人意的话语,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眼角有泪意,这样贴心的话她在千细细那里也没有听到过,如今却被一个原本还素昧平生的女子说出,让她心中又无限感慨。
这个冰心玉洁的女子,万萌萌突然有个念头,希望有人能好好善待这个女子,当然那个人一定不能是苏倦言。
那个临阵退缩的苏倦言,一心想当苗族驸马,不肯随她前去送死的苏公子,一想起这个人,万萌萌就心头添堵。
万萌萌握着金漓汐的纤手,郑重地许下承诺,“妹子,你放心,我们到了普洱城的秦府后,一切都由我安排,你放心,姐姐不会将你陷于不义的境地的,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一起死——”
“姐姐——”金漓汐嗔怪地看着万萌萌,“姐姐,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了——到了秦府,我们见机行事,倒也未必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要往乐观的地方想——”
万萌萌苦笑了一下,心中想秦穆阳那老奸巨猾的狐狸,谁又能算得过他呢?不过希望他见过金漓汐后,能念在当初与金布政使司有过交情的份上,将千细细与孩子给放了。
万萌萌望着一脸平静的金漓汐,心中也跟着慢慢放松了下来。
但还未万萌萌回过神来,金漓汐却痛苦地捂着胸口,张着红唇,作势要呕。
万萌萌大惊,倾过身,问着金漓汐道:“你怎么了,妹妹?”
金漓汐用手捂着嘴,勉强从唇中逸出几个字来,“我……想……吐……”
万萌萌连忙替金漓汐揉着心口,让她顺着气。
金漓汐仰着头,不住地喘息着,好不容易将心头涌起的恶心与反胃的感觉压了下来。
半晌金漓汐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她无力地仰靠在车座上,面色煞白,神情萎靡。
万萌萌关切凝视着金漓汐的脸,突然问道:“妹妹,你这种状况有多久了?”
金漓汐无力地回到道:“有一些日子了,我老是犯恶心,反胃——”
“是否还很犯困,经常头晕?”万萌萌的心猛然下沉,紧接着问道。
“是啊,我总觉得睡不够,精神头也不大好——” 金漓汐回答着万萌萌。
“那你,你多久没来,没来那个月事了?”万萌萌小心翼翼地问着金漓汐。
金漓汐一怔,不明白这头昏恶心与月事有何关联,不过她还是红着脸从实回答着万萌萌的问话,“总,总有两月多余未来了吧——”
现在换成万萌萌面色煞白了,她紧盯着金漓汐看了半晌,而后突然拍着车厢壁,呼唤着在车厢外跟行的秋水四姬,“来人啊,快停车!”
“姐姐,你怎么了?” 金漓汐急忙拉着万萌萌问道,不明白万萌萌为何如此面色仓皇。
“你自己没有发觉么?”万萌萌一边敲击着车厢壁,一边无奈地问着金漓汐。
见金漓汐还是一脸茫然无措状,万萌萌叹息道:“你这傻孩子,你,你身怀有孕了!”
“什么,身孕?!” 金漓汐一愣,向后靠在了车厢壁上,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粗心的娘亲啊,正好赶上我也被事情牵绊着,一时没去注意你,你肯定是怀孕了!”万萌萌急道,“苗王也是粗心的人唉,他应该也还不知道此事吧——”
“他,他应该还不知晓——” 金漓汐呐呐回答着万萌萌。
“那我们马上调头回道苗王寨子去!”万萌萌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金漓汐,在心中作了决定。
“可是,姐姐,我们不是要去普洱城么?难道不救二娘了么?!” 金漓汐也急道。
“傻妹妹,你现在身怀有孕,哪能经得起长途奔波劳累?即使我万萌萌再心焦,再冷血,也不能害了你肚子的孩子呀——他也是一条人命啊!”万萌萌说着,急急地敲击着车厢的前门,想让赶车的将马车停下。
“而且,若是你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对苗王蓝远铮交代?”万萌萌又道,她那张俏脸上遍布懊丧与焦急。
“快停车!快停车!”没有听到秋水四姬的回应,却听到了车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响。机警的万萌萌立刻向前倾身,想撩开车帘,一看究竟。
但就在万萌萌撩开马车帘的一刹那,突然一阵奇异的香气向万萌萌正面袭来!
“迷香!”万萌萌顿觉不妙,她立刻回头,对车厢内的金漓汐喊道:“快屏住呼吸!”
但即使万萌萌已经反应过来,并及时控制住呼吸,但也已经吸入了些许迷香。
万萌萌的娇躯一晃,抑制住心头涌起的慌乱,望向坐在车厢外赶车座上的人,却发现赶车的人已不是她指派的人,而是一个身穿灰衣的男人。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万萌萌依旧看得出那男人虽身着汉人的衣裳,但那发髻却是苗人特有的盘头。
见着万萌萌探出身来,他收回偷袭了迷香的手,狰狞地得意一笑,道:“屏住呼吸已经没用啦!你们中的是苗疆最厉害的迷魂香!很快就要倒下啦!”
“你是谁?!竟敢来暗害我们!”万萌萌喝道,又问道:“我的侍从们呢?!”
那灰衣男人吹了一声口哨,立刻一大队黑衣人从黑暗中冲出,将马车重重包围。
万萌萌眼尖,已看到处于昏迷中的秋水四姬被那些黑衣人扔在了路边!而她随行的精兵侍从也被那些黑衣人押解的押解,被砍杀的砍杀,只剩下的一些受伤的人在地上挣扎呻吟。
万萌萌这下惊同小可,她心里暗叫不好,这些黑衣人能在瞬间就将她的人消灭殆尽,看来是一路跟踪而来,准备充分才出手的。她克制着自己的头昏,强自镇定地问着那为首的灰衣人:“我万萌萌自问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你们要下如此毒手?!”
那灰衣人哈哈大笑,半晌才收声,道:“我们要杀的人不是你!而是——”他指着车厢内的金漓汐,冷冷道:“金狗的女儿——金漓汐,这个迷惑了苗王的妖姬!”
万萌萌一听,连忙将自己的身体挡在车厢口,道:“你们不许害她!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苗王蓝远铮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道:“我们就是要替苗王除去这个妖孽女人的!苗王因为这个女人,受到了诅咒,我们今日除掉她,苗王便不会再受蛊惑了!我们苗疆也不会遭殃了!”
金漓汐挣扎着,撩开马车帘,从车厢内望出,见着那灰衣男人很是眼熟,她盯着他半晌,突然道:“原来是你!”
她想起来了,当初她刚进苗王寨时,在火堆旁嚷嚷着要将她烧死的人群里就有这个男人!
“你看我么?你认出我来了?!”灰衣男人与金漓汐对视,冷冷道:“看了也无用,上次在火堆前让你逃过了一劫,今日老天有眼,让你再次落在我手上。你就痛快地赴黄泉去,与你那死鬼老爹在九泉下相会,好好再叙叙旧吧——”
万萌萌见状,趁着那灰衣男人不注意,突然提剑凌厉地出手,空中划过一个剑花,那灰衣男子大意,胳膊已被万萌萌划中,顿时有鲜血渗出。
那灰衣人恼怒道:“你这个臭娘儿们!”说着,反手一抵,手抄起身畔的大刀,用力地朝万萌萌砍去!
万萌萌连忙抽剑抵挡住,只听得“咣当”一声,万萌萌的虎口一阵麻,整个人也差点从马车上载倒下来,由于惯性,她的身体向后倒冲入了车厢内,金漓汐连忙将万萌萌抱住。
“你们今日就一起死吧!黄泉路上也好作伴!”那灰衣男人脸带狞笑,朝着周围的黑衣人一挥手,自己则跳下了马车。
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手有点颤抖,金漓汐在马车里听见有人在小声嘟囔,“就这么杀了苗王的新夫人,苗王若是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
“唉,管它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又一个无奈地声音响起。
紧接着,万萌萌与金漓汐只觉得马车猛地向前抖动了一下,车厢外传来骏马的悲鸣声,像是马被什么利刃刺中的声音,随后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冲了出去!
马车外一片呼啸的风声,万萌萌挣扎着从全身虚软的状态下起身,探出身一看,不由惊呼一声,只见一匹受惊发了狂的马在驮着她们在山道上飞奔!
而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高高的山坡沟壑!
“快停下,快停下!”万萌萌惊呼道。想爬出马车厢去。但她与金漓汐都中了迷香,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黝黝的沟壑离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万萌萌只来得及返身用力抱住了金漓汐,便觉得马车一轻,随之马车厢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由地面弹起,又从高处,向低低的沟壑中直冲而去!
悬浮,飘落,重击,坠落!
快要散架的马车在空中颤抖地翻着筋斗,终于从高处猛地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轰——”地一声,金漓汐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撞抛向了天空,又重重地坠落在地面。
在马车散架的巨大轰鸣声过后,四周,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