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午瞅空儿找我。我等你。”
枪声很闷
嘭的一声。枪口冒了缕青烟。
陈哲觉得,像放了个闷屁。
白猪一惊,愣了下神,接着咴儿的叫了声,然后像喝醉了似的,摇晃几下,很不情愿地缓缓地倒下了。
压倒了几墩豆子
陈哲爬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胳膊腿,提着枪管还在冒烟的老土枪,来到白猪的跟前察看。白猪的头流着鲜血,不断地在蹬腿,腿边成熟的豆子被弄得哗哗直响,豆子垅上的土被刨得乱飞。陈哲冷笑了“妈的,贪吃的家伙,这回你还吃不吃了小样儿,我还治了你了”说着走近,踢了踢它的,骂道“让你吃看你还吃不吃了妈的,不给你点厉害,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这两天,腿都让你遛细啦”
正中脑门。涌着血流子。干松的豆子地,洇湿了一片。
陈哲只有三颗。如果今天不带,白猪或许能躲过一劫。
天很高很蓝,有几团白云,无忧无虑地向天边飘着。
队长正盘着腿在炕上吃饭。枪声很闷。他心里便犯嘀咕。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击中目标,枪声一定不脆。一口大饼子怎么也咽不下,只好端起汤碗喝了口,往下顺顺。
他手里掐着半拉大饼子,面前摆着一碗萝卜丝汤,心里琢磨,这枪声真得不对。正犯寻思,听见窗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抬头果然看见了见陈哲。等他一进门,忙急忙问道“刚才是你打的吗咋样”
“死啦正中脑门儿,一枪就撂倒啦”
“你真打死啦”
“真的啊你不是说,打死你负责吗咋啦”
“啊,不咋的。我以为你打不死呢。你的枪还真谁。那号的,哎呀没看出来。”
“我的枪不准那是我不想打。别说那么大的猪,就是家雀儿,碰巧了也一样揍得下来队长,以后,可没我的事了吧你不能扣我工分了吧对了,队长,我还没吃饭呢”陈哲说着,把枪靠在炕沿边,脱鞋上炕,摸起了一个大饼子张嘴就咬。他到队长家,从来就不客气。
哑巴看见,忙起身下地给陈哲拿了一双筷子,然后盛了一碗萝卜丝汤。
陈哲笑着跟哑巴点点头,喝了口,然后偷眼看了下队长一眼。
他的脸更黑了。能刮下两碗墨汁子队长吃了几口大饼子,就放下了不吃了。面前剩了半碗萝卜丝汤。
陈哲心里也一直在敲鼓。他最耽心的是帖凤会怎么对待自己。毕竟,居家过日子,一口猪,不是小事。一家人的油盐酱醋,指着它呢何况,那可恶的白猪都一百来斤了,再过三、四个月,就可以杀了。可是,他不打,就要扣工分。没了工分,怎么办呢还有,他也不想让全队社员骂自己没原则。
因此,都没敢回家吃饭。爹妈知道,不知道怎么骂呢
他知道,这不光是得罪一家人的事。
队长更闹心。
小姜花什么都好,就是“爱小”。
平时还好,都到这时候了,怎么就不知道给人家留点面子呢一队之长,说话那是要算数的那号的,我治不了你,我还当不当队长了那号的,打铁烤糊,不看火候唉一会儿,这娘们儿,还不知道咋样折腾呢不行,得想个办法千万不要让她在家里市起来。可是想啥办法呢再怎么说,这猪也死啦
队长又想,如果这猪不打死就好啦那样,还可以养下去。心里便怨陈哲。陈哲你真他娘的听话打那么准干什么你这不是让我坐蜡吗坐就坐吧没办法
队长喝了口水,让陈哲自己吃,自己下地到外面去了。他知道,一会儿帖嫂准会来找的。于是,来到房山头,冲着哑巴种的凤仙花撒了一泡。疾速的液,把一棵花给冲歪了。系上裤带,转到院子里,想找点事做。一眼看到猪圈旁边的黄烟架,看了看天,便到跟前,把搭着烟叶子的木杆往一块挪。天阴了,一会儿要下雨,挨近点,好苫。
看着快上工了,帖嫂才来了。队长便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并看不出她有多生气。仍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
见了队长,她把碎发往耳后抿了抿,看着他的脸说“黑子,我叫老帖把猪扛回去了。这个死猪,打死它活该怎么弄也圈不往它。”
帖嫂每次来找队长,想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用耽心哑巴听见。所以,她才能和哑巴和平共处这么多年,而且相安无事。某些事情的存在,都有它的必然性。
帖嫂的态度大大出乎队长的预料,特别是这一席通情达理的话,更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陪着小心说“那号的,小姜花儿,我正害怕呢不知道你会咋样修理我呢那号的,我也是没办法,全队几百号人瞪着眼睛看着我呢”
帖嫂温柔地瞟了队长一眼,眼皮儿一抖“别门缝儿看人我就那么小肚鸡肠吗别以为老娘儿们都头发长见识短”
队长眯起眼睛笑了。他压低声音说“那号的,我没看错你就你和我贴心。”
帖嫂从窗子里看见陈哲在炕吃饭,便不想多说什么,给队长使了个眼色,悄悄说“下午瞅空儿找我。我等你。想那个了。”说完,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队长目送帖嫂走出院子,心里还在纳闷。他不知道,这女人今天是唱得是哪出戏
第四卷第五章“请陈哲去你家吃猪肉啊”
帖强扛着死猪在大街一走,许多人家都害怕了。
队长这回来真格的了
饭也不吃了,手中的话也不做了,连忙检查自家的猪圈,该加高的加高,该钉猪圈门的钉猪圈门。
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陈哲回到家里,被陈妈妈迎头一顿臭骂
虽然,她也知道儿子被逼得没有办法,但是,不骂是不行的左邻右舍都瞅着,没个态度,今后咋无法面对大家
陈哲当然不服,梗着脖子和妈妈争辨我不打行吗我是干什么的队长下了命令,我不打,就扣工分
扣工分就扣工分要不就别干,谁能干让谁去干不知道得罪人吗
你说得倒是轻巧没了工分,我们吃啥喝啥我不看青出力不是不行吗你以为我愿意干吗再说,不就是打死一头破猪吗也不是杀人放火真是
说什么呢这还是小事啊我不打你,你还上天了呢你要气死我啊
陈妈妈越说越气,弯腰捡起一根棍子,真奔儿子打来。
陈哲撒腿就往门外跑,陈妈妈拎着棍子就在后面追。
被褚子格拦住了。
褚子格放下肩上的背纤子,放过陈哲,赌住陈妈妈,严肃地说“陈大娘,这是干什么陈哲做得对对于不要脸的人,就得狠点都象她那样,队里的豆子还要不要了”
陈妈妈扔了棍子,对褚子格说“你说做得对,你怎么不去打啊你拿我家陈哲二百五吧”
“呵呵,陈大娘,队长没让我看青,如果换了我,早把那猪打死啦切还让它白吃这些天豆子”
“是啊你是能做得出,你是造反派造反都敢,别说是一头猪,是吧”
褚子格呛得递不上话,脸都气红了,正在他愣神的时候,陈妈妈转身走了。